我怕从他的眼中看到我对他的不信任,更怕这份不信任,会是对的。
正如此刻,我端坐在周达尹的面前,对他说出我内心的怀疑。
周达尹只是静静的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没有光芒,消瘦的脸庞上还有着青紫色的淤痕,无声控诉着我的残忍。
湖面上扬起一阵微风,吹着纱窗轻轻的摆动,波光泛起光芒,一闪而逝。
我的眼眶很热,鼻子很酸。强忍住心头的震撼,我诚恳祈求:“周公子,你我经历过生死,我真的不愿怀疑你。你告诉我,只要你解释,我就愿意相信你说的话。那日是你挡开飞向我的刀,也是你拽着我逃走。你救了我,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着。”
“其实也不全是为了救你。”周达尹忽然轻笑一声,慢慢举起茶杯吟了口茶,“你当时已经冲进第三间里,眼看你就要冲到第四间去了。我不能让你过去,所以才急忙拖你离开。”
我听到自己心中碎裂的声音。
“第四间厢房里,到底有什么?”
“二叔。”周达尹放下茶杯,神情淡淡,像是讲述一个完全无关的故事。
“二叔从被拖走,就被下了分量刚刚好的迷药。我算准了官兵一定会选在夜里从顶上突破进来,所以事先配给二叔的药量是计算好的。二叔会在夜半醒来,我没有绑住他,这样,他就成了唯一清醒可以活动的人。谢府丞如此聪明,他很快就会想到有内鬼,当官兵冲进来救人的时候,看到二叔在活动着,你觉得他们会怀疑谁,自然是怀疑二叔。”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其他人质都晕倒时,周二叔却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他显然是药效过去,醒过来伺机逃跑,听到有动静就随意躲进了一间黑屋子。他对官兵的招手其实是求救。而他后来跑到我们跟前,是他看到我们了,急忙过来和我们汇合。
可惜那时候我已经对他有了成见,把他正常的举动都误以为是威胁。
而周达尹那晚不让我靠近第四间厢房,就是因为那间房里从始至终只有周二叔一个人质,一个被药倒着、昏迷着、并没有配合土匪行动着的人质。
周二叔会因为我的存在拥有完美的不可能证明。之后周达尹借□□炸急忙拖走我,则是怕我发现空屋而怀疑他。
“那么,也是你打的我?”
周达尹眼睫一颤,面露愧疚:“对不起,我……当时二叔跑过来,我怕他说出不该说的话,就全力压住他,他不明所以,和我打了起来,嘴里还念念叨叨,我也是没法子……我只是希望能把你打晕,我没想到你会摔到碎片上,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二叔看到我打你,更加怒不可遏,和我厮打的时候用了全力,落在他人眼中,呵呵,反而变成了我自保……但是、但是,我真的只是错手一推,我没想着……我……”
额头上的伤仍在阵阵作痛,正如同我现在疼着的心。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陷害你二叔?”
周达尹舒展眉头,轻轻淡淡的笑了,竟透着一种看破红尘的释然。
“这起绑架案,我策划的很圆满。唯一的意外,就是你。”
心中一颤,我偏过头去,不敢直视他闪着光芒的眸子。
“在我的计划中,我会随机挑选一个房间冲进去,在证人面前向土匪承认周府公子的身份,让所有人知道我是土匪的最后筹码,那么我自然会被一个人关着,我就有了绝对的自由。没想到,土匪都是蠢货。听到有阳远郡主和金小姐在,就想报仇扣下她们,误打误撞偏偏留下了你。”周达尹眼中有光,异样的光,“呵,或许当日留下的真是郡主,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了。”
“你完全可以按照原计划,暗示将我和你分开关押,那么你还是一个人。”
“当时的情形下,我无法开口。整个行动,只有二当家的一人,知道我是他的内应。我醒来时,你已经与我同屋了。”
我艰难的开口,嘶哑着:“那你、你也可以不告诉我迷药的存在啊。到时候我晕倒,你一样是自由的。”
周达尹苦笑着摇摇头:“怪只怪我被你吸引了。”
他清澈的眼眸中看不见一丝戾气,仿佛南于湖一般澄澈干净。他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我,丝毫不隐藏他的动心。
“普通的女子遇到土匪,会吓得浑身哆嗦。你不一样,你不仅敢替郡主担下身份,在土匪走后还和我探讨案情,句句点中要害。被土匪威胁,却递给我安心的眼神,还装哭装害怕。所以我改变了计划。我决定要用你作为我的证人,要接近你,也算是给我自己的奖励。可是没想到,你太聪明了。”
周达尹的话我并不意外,我能看出他的心思,纵使我并未同样有意,却也将他当做生死之交的朋友。如今这个局面,亦是我不愿面对的。
“对不起。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你是周府嫡长孙,祖父宠爱,又夺得状元,大好前程。你到底为什么做这件事?”
“嫡长孙?”周达尹忽然笑起来,“我哪配当嫡长孙?”
我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可周达尹越笑越夸张,直到眼泪从眼角蹦了出来。
我忽然心念一动,出声都在哆嗦:“你、你是不是有把柄在马家寨手中,亦或者、或者……”
我说不下去。堂堂周府少爷,能有什么把柄被毫无交集的土匪所持?除非……前有渊源?
周达尹收起嘴角的惨笑,望向窗外如画景色,如悠闲赏景的闲云野鹤。
他轻笑着,声音很轻:“王姑娘可想听个故事?狸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