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季宁没接话,只将头转了过来:“翠姨,你不是一直问我,到底喜欢小伍什么吗?”
“嗯?”
“我像在河边,追着我的月亮跑。”他喃喃自语,“我以为那是我一个人的月亮,可跑着跑着却发现,河水映照出来的,不只我一个人的影子。”
唐翠皱起了眉头:“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没事。”季宁把头重新正了回去:“翠姨,你和我妈,认识燕城体育局的人么?”
*
一周后。
谷佳慧欣喜若狂地冲进易伍的房间:“选上了!你补录选上了!市游泳队的总教练亲自打电话过来,说要特招你入队!”
易伍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然后抬手,轻轻将谷佳慧推了出去。
“妈,我还想再睡会儿。以后进房间,请您先敲门可以吗?”
谷佳慧一愣:“你还要睡?!马上起床,去教练那里报道啊!我想想给人拎点什么东西过去。”
说完,她开始翻箱倒柜找礼品袋。
“您出去吧。我不想去。”
“你说什么?!” 谷佳慧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我说我不想去。” 易伍从床上起身,直接把谷佳慧请了出去,然后利落地反手关上了门。
谷佳慧使劲捶门:“你疯了啊?!训练了六年,现在人特招你过去,你还摆起谱了?我告诉你,别给我瞪鼻子上脸啊!快出来!”
易伍的身体紧紧贴着门板。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掷地有声:“我怕水,妈妈。每次下水,我脑子里全是被淹的那次。之前,我都是硬撑着,可现在,我不想了。”
“为什么?!”
易伍深深吸了口气:“因为我想,放过我自己。”
*
母女间的冷战正式开启。没有硝烟,可处处弥漫着针锋相对的僵硬空气。
易伍一直在等谷佳慧的一句道歉。
她终于明白,自己有血有肉。而她的感受,也不是无足轻重的浮尘,可以被人毫不怜惜地随意掸走。
但是没有道歉,永远不会有的。大人不会承认自己有错,他们永不道歉。
更令她难过的是,她还失去了最重要的朋友。
升到中学后,易伍没有和欢欢分在一个班。可在她心里,最好朋友的人选从来没变过。
课间,她捧着大杯的鸳鸯上楼找欢欢,想解释自己没能看成她比赛的原因,却一眼瞟见欢欢和柴芳菲肩并肩倚靠在栏杆的扶手上。
欢欢听到她的喊声,走了过来,很干脆地拒绝了她的奶茶。
“妈妈不让我喝了。”
“你在生我气吗?因为我那天没去看你比赛?我不是故意的,我......”
易伍越说越急,一把抓住了欢欢的手。
可欢欢却皱了皱眉,轻轻把手抽了回去,目光闪躲地扭过头:“你快下去吧,要打铃了。”
“为什么?”
欢欢还以为易伍是问为什么要避开她,正准备找个理由糊弄过去。
可易伍的目光落在原处的柴芳菲身上,痛心疾首地发问:“为什么是她?!她小时候揪你头发死命欺负你,你都忘了?!你离她远一点!”
欢欢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我想.......我有交朋友的自由。” 说完,她转身回了教室。
只留下易伍站在原处,狠狠咬着下嘴唇。
柴芳菲幸灾乐祸地凑了上来:“我要是你,肯定难过死了!游泳队没选上,最好的朋友也抛弃你了!你现在还剩什么呢?”
易伍冷冷扫过她头顶:“分开也好,绝交也罢,都应该是她当面告诉我!我不会信你说的一个字!”
说完,她飞速跑回教室,汹涌澎湃的经血恰好在这时流了下来。
突然就觉得呼吸不畅。
之前难受被人掐住喉咙的感觉又回来了。她的手往书桌里乱摸,正好触到了抽屉里的塑料袋。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卫生巾,还有一个牛皮纸袋。
抬头一看,视线正好和季宁交错。哥哥正眉头紧锁满脸担忧地望着她。
易伍撇了撇嘴,眼泪又有些不争气想落,但她硬生生咽了回去,拿着塑料袋匆匆跑去了厕所。
换完卫生巾,她用牛皮纸袋盖住口鼻,艰难地一呼一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