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是神明被热切呼唤最多次的地方。生死悬于一根将断未断的线,在绝望中将所有希冀和祈愿托付给上苍——只为了能留住一个人。
正如同吴明景现在做的。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拜别师傅前,师傅说的三大苦,果真每一样都万箭穿心、痛入骨髓。
他闭上眼,默默许愿。拿自己的一切去交换,只要易伍能醒来,他什么也不在乎了。
管小安喃喃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打断了他的祈祷:“其实......你一直错怪她了。她虽然经常不着调,但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旁人看得清,偏偏她自己身在其中反而看不清。
托我写告白的话,是因为她怕自己搞砸。你送的那个包她让我去退掉,是因为心疼你乱花钱,想把钱留着给你新剧做宣传。挖空心思不遗余力,为的到底是谁啊?真只是工作关系,谁发疯做到这一步?”
吴明景被问得哑口无言,心脏像被人暴击过的沙袋,即将停止跳动。
“你是不是还觉得,她应付别人都得心应手?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聪明人,只在你面前笨手笨脚,话也不会说,事也不会做了,可能恰恰是因为......你对她来说是特别的?”
吴明景苦涩地张口,声音沙哑得仿佛被沙纸打磨过:“我知道,我现在......知道了。”
管小安继续说了下去:“怎么说易伍这个人呢......她可能,就是单纯恐惧亲密关系。你知道阳光型抑郁吗?人前积极人后消极,看上去总是干劲十足、越挫越勇,其实只是比一般人更会操控情绪罢了。
像只壁虎不断断尾,把负面情绪全部抛掉,可骨子里她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什么也不信,不信情,不信爱,更不信好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管小安叹了口气:“因为这十年发生了太多事,还因为........” 她的话没说完,抢救室的灯突然熄灭,易伍被神色匆匆的医护人员推了出来。
管小安和吴明景骤然起身,随着医生一道急行。吴明景声音颤抖:“医生,她......怎么样了?”
“暂时脱离危险,但还要送去重症监护观察。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这几天了。另外......” 医生欲言又止,“待会儿再说吧。”
吴明景紧接着又问:“我还有个同事姓赵,也是一起送进来的。他现在呢?”
医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一个护士回答道:“他还在抢救,等出来了会通知你们的。”
“好的好的,谢谢您,真是辛苦了。” 管小安在一旁忙不迭地道谢。
透过ICU的玻璃,吴明景看到易伍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
床那么大,她小小的一团覆盖在雪白的被单下,脸上只有血痕毫无血色,浑身五花八门的管子像脐带一样连接着监控生命体征的仪器,好像一旦离开这些管子,她立马就会飘然离去。
而她,在滴滴滴的机器响声中,艰难呼吸,像个美丽易碎的瓷娃娃。
突然就想到了小时候。
易伍之所以会去学游泳,是因为她曾为了救易冬至差点被淹死。还好那天他及时赶到,一个猛子扎进池子里救人。
把易伍打捞上岸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苍白如纸的小脸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机,一动不动地躺在池边。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害怕见到的画面。
那时他便暗暗发誓,绝不会让这样的情景重演,结果现在.......
喉头又一次冒出腥甜,他觉得自己的心没了。
管小安和医生聊了很久,回来的时候与吴明景并肩立在玻璃前,蹙着眉头,面色沉重。
“医生还说了什么?” 吴明景深呼了一口气,想问却像是更害怕知道答案。
“他说,现在不单单是车祸这一件事......因为,他们给易伍做脑部CT的时候,发现她脑袋里......居然......居然。” 管小安顿住了,脸上满是惊诧,像是连自己这个当医生的人都不敢相信。
“居然什么?” 吴明景竭力压抑住狂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