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宅在狂风骤雨中混乱不堪,得知主君下狱的那刻,下人们拿的拿,抢的抢,偷的偷,跑的跑,树倒猢狲散般的乱撞。
平日作威作福的妾室们,有的掳拳奋臂与下人们争抢的,有的抱头蜷缩一角,还有的求小厮带她一起跑的...
云漉在雨中撑着伞,不惜打湿裙摆,也要瞧这一切。
瓢泼大雨的嘈杂声中,夹杂着瓷瓶坠地的破碎声,辱骂声,求饶声,似为这场大雨献上最热闹的礼乐。
“姑娘,我们走罢,你身上都湿了,小心感染风寒。”
周围声音吵嚷,伶月不得不扯着嗓子喊道。
虽然她不知姑娘是如何做到的,出去一趟,裴宅一日之间坍塌殆尽。
“回小院。”
伶月与云漉在木屋收拾了下,二人背上包袱走出小院,云漉倏然止步,回头深深看着呆了三年的院落。
大雨砸向桃树,落得满地粉瓣,污黑的泥水正肆意溅踏。
无碍,明年桃花依旧盛开,葬落的粉瓣将渗入泥土,与根为伴。
“姑娘?”
手指掠过眼尾的泪花,云漉展露甜美一笑,“走!”
街市上行人匆匆离去,只有云漉的唇角始终上扬,杏眼弯成月,竹伞下她伸出掌心,迎迓雨濯春尘。
伶月撑着伞,从滴落的雨中看着高兴的姑娘,她也高兴。
这个笑颜持续至云宅前,云漉听了老伯的话后,彻底的僵滞。
“你说甚?云宅被人买下了?”
云漉眼前的老伯点点头。
“可我兄长不是交了十年租钱,这不还没到吗?”云漉瞪着老伯。
“那位买下宅子的人将剩下的租钱托我还给云辀。”
云漉伸出手,“您给我就行,我是云辀的亲妹妹云漉。”
老伯撇过头,一脸警惕地看着云漉,不客气道:“你这个小姑娘,看着老实,原来是骗钱的啊!走走走!”
“我没骗您!我就是云漉,不信我们去官府查户籍!”
“你个骗子,快走!不想看见你!快走快走!老人家也骗!”
老伯不仅不听还扬手挥舞,云漉捂头连连后退,伶月见状挡在她身前。
老伯朝云漉‘呸’地一声后疾步离开。
“诶!老人家!”
云漉放手叹气。
伶月微抬伞,看着丧气的云漉问道:“姑娘,我们怎么办?”
“所幸手中还有一贯钱,我们先去客栈住一晚,商量今后的事罢。”
提起钱,伶月羞愧道:“抱歉,姑娘,您为了买回我的卖身契,花了不少钱罢。”
云漉杏眸一弯,捏捏她的手,“以后不许再提了,去凤翔之路山高水远的,你愿意陪我吃苦,我还感谢你呢。”
伶月眼眸渗泪。
云漉听着雨下得更大了,急促道:“快走罢!雨下大了。”
客栈里,云漉身披寝衣,衣口微敞,嫋腰束带,衬得两抹浑圆饱满娇挺。
她边绞发边发愣,哥哥留的银票做盘缠够了,皇后娘娘赏的银子还得留着给兄长,那等凄凉之地,想必哥哥过得疾苦。
客栈不宜久住,明日便去霍宅接了豆包,再租辆马车。这一路定不太平,她和伶月乔装男子出发更为妥帖,还需置办四身男子衣裳。
伶月沐浴出来,帮着云漉绞发,听她嘴里嘟囔着什么,也不吵她。
翌日清晨,房门忽然敲得震天响。
伶月先睁眼,趿鞋下床,立马披上外衫。
“来了来了,谁啊。”
房门越敲越急,听得出敲门人极为不耐烦。
云漉被吵醒,缓缓坐起,揉了揉眼睛,嘟囔着“谁啊”
伶月裹紧外衫,看向云漉,“姑娘,来者不善,你穿好衣衫。”
‘砰砰砰’外头还在急促敲着,震得临屋们都不满了,纷纷叫嚷。
“还不开门,我们可闯进去了!”
“来了来了。”
伶月回头看着云漉迷瞪的小脸,紧张问道:“姑娘,穿好了吗?”
云漉点点头,“你开门罢。”
伶月瞧她不上心的样子,爬上床替她裹紧衣衫,束带捆紧后又赶忙下床。
小跑至房门,深吸一口气,才打开门,三位高大冷峻的官爷似泰山压顶般骇人。
伶月一怔,糯糯问道:“请问官爷有何事?”
为首的眼下有条刀疤,他一把推开伶月,伶月被撞到墙上,云漉见状,猛地清醒,赶紧下床跑来扶住她。
云漉见伶月皱眉,想必是撞疼了。
她怒从心起,抬头呵斥衙吏,“你们是何人!大清早跑来扰民!还上手推人,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要闹到官府,告你们滥用职权欺压百姓!”
刀疤男邪笑,“哼,告我们?”随即展开逮捕令,刀疤男眼睛微眯,轻蔑道:“这是逮捕你的文书,你是云漉罢,去牢里告我们罢!”
云漉眼眸瞪大,不敢置信,她盯着逮捕令,上面果真写着逮捕民女云漉。
上头写着按《北熙刑统斗讼律》,妻告官夫者,虽得实,徒二年。裴仕卿原配夫人云漉,告发裴仕卿陷害一案,命云漉与其和离,即日起,罚两年牢刑。
伶月不识字,可她见云漉眸中失了光,羽睫微微颤抖,不敢置信的模样。难道衙吏说的是真的,姑娘要下大狱了?
她忍住背痛,上前扶住云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