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秾花十日炼好形身,随后在岛上搭了个茅草屋,和与山一起种梧桐树。
据与山交代,他欠了岛主一笔不大不小的债,岛主懒得算来算去,就让他种树抵债。
与山心眼实,种一颗是一颗,不像曲秾,能用法术的地方她绝不亲自动手,用新炼形身不适的理由,光明正大摆烂。她自己偷懒便罢了,甚至还劝与山一起偷懒:“又没人监督,种那么认真作甚。”
与山道:“梧桐树有灵,你倾注了心力,它就长得好,那样能快些种完。岛主给的树苗也有限,还是仔细些好。”
说到须弥岛主,曲秾道:“与山兄,你可知现任须弥岛主是什么来头?”
“为什么问这个?”
曲秾道:“我觉得他脾气古怪,不是个好相与的。此外身份也成谜,明明对须弥族术法深谙于心,又似乎对圣物异常仇视。”
与山道:“他身份的确复杂,母亲是须弥族和凡人所生,父亲是魔族和神族所生。”
曲秾在心里捋了半天,道:“原来是个混血,还混得这么……”异彩纷呈。
“至于你说他对须弥族态度暧昧不明,大概因为他是在须弥岛长大的,这里算他的故乡。不过几百年前,他被驱逐出了须弥族。”与山道。
“那他现在也是个漂泊无依的可怜人了。”曲秾道。
与山摇摇头,道:“也不尽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传闻说,他是背叛了须弥族才得以独活。”
曲秾思考着,道:“我却觉得,他对须弥族感情很深,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守在祖树旁,还执着于在岛上种树?他是想恢复岛上昔日风光吧。”
“曲姑娘是性情中人,喜欢把人往好处想。”与山道,“可是岛上灵蕴尽失,想恢复生机不是件容易的事。”
“事在人为嘛。”曲秾道,“为着成全岛主这份思乡之情,以后你我再勤快些就是了。”
与山:“……”他一直都很勤快。
岛上树苗犹如雨后春笋,这日曲秾站在小山上,从头到尾数了几趟,确认数字无误,再次叩开后山山门,向岛主辞行。
岛主依旧带着面具,倚在树上,有如林中高士,道:“你想好怎么取昆仑鼎了?”
“有个不成熟的计划,”曲秾道,“我若化作山匪贼寇之流,行绑架刺杀之事,让他求救无门、渐渐绝望,或许能达到心死之境。”
“你想得太简单了,”岛主道,“上回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便敢跟着我离开凡间,我看生死在他那里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事。一个不怕死的人,你说的那些对他有什么用?何况你也不会真杀他,只是恐吓,先露馅的一定是你。”
“岛主有何高见?”
“他最看重的人和东西,你要一一摧毁,而且不能给他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岛主道,“至于他看重什么,你比我清楚。就算没那么清楚,一个凡人,即便为王,心头那几两肉装的也不过是至亲挚友、妻子儿女、恩师良相,你一个个去试便是。”
曲秾冷不丁调转话头:“那么岛主最看重的又是什么?”
“这六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我在乎的东西了。”岛主毫无波澜,将手里的玉玦抛了下去。
曲秾接住了,道:“多谢。岛上一百五十颗梧桐树苗已悉数栽完,岛主不出去看看、清点数目么?”
“看有何益,不久之后便都会凋零的。这岛已经死了,死土养不活任何东西。”
“可我看那些树苗欣欣向荣,并不像会枯萎的样子。”曲秾道,“我想,或许是因为寻龙尺重回,让岛上的灵蕴恢复了些。岛主出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惊喜。”
岛主不为所动,道:“那也只是暂时的,玉玦一旦离岛,再顽强的树也会死。”
曲秾点到为止,不再多劝,抱拳道:“叨扰岛主多日,在下这便要走了。与山兄种完最后一棵树,说是愧对岛主,已经先行离开,托我一道告别。”
曲秾离开后许久,后山山门徐缓而又沉重的地开启,须弥岛主站在门内,脚还未从从陵墓里踏出来,先盛接了满目葱郁。
数不清山门边栽了多少棵梧桐树,但就目测,一定不止一百五十棵,并且树干粗壮,绿叶都有掌心大小,打在肥沃土壤之上,形成一片清凉的林荫。
他不自觉步入林中幽径,来到小木屋旁。
屋顶冒出袅袅炊烟,透过门窗,他看见了看着他长大的族长夫妇,还有后门那个高高荡起的秋千架。
他一瞬间幌了神,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可刚种下的树苗怎么可能长得如此之快?他立即又清醒过来。
一旦入境之人意识到眼前所见都是假的,幻境便会加速崩塌。
岛主看着眼前的树林和木屋一去不返,只余下一片光秃而稀疏的树苗。
原来这就是曲秾说的惊喜,他这时想起来,自己忘记收回她身上的幻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