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脑中的画面不是做梦,而是仿佛身临其境般的,是她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幻想?
孟瑾不知道怎么说,但所有的细枝末节她还记得,孟瑾一边垂眸帮他处理伤口,一边用着不算轻快的语气把自己“看”到的画面说给他听。
闻见听完也默了一会,似是在自己消化着什么情绪。
约莫五六秒的样子,他抬头看来,主动打破沉默说:“我那会不是说我有一个想法吗,是昨天我的导师张教授说的,现在听完你说的这个故事我倒是突然有点相信他说的那个传说了。”
孟瑾闻言瞳孔微微一缩,抬头看着他问:“是……什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隐隐地觉得自己频繁光顾的梦境,脑中不受控地幻想,还有这些天身边发生的各种怪事,包括闻见那所谓导师的突然回国,所有的事情仿佛冥冥之中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诡异牵扯——
就好像……就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有人在背后蓄意安排,而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就像无意间进入了某种提前设定好关卡的游戏程序,事情的走向,包括要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暗中的那双手在引导、控制着她。
不过这都是孟瑾自己的猜测,毕竟她也没有什么证据,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或者,这些种种不过是她最近脑神经衰弱,出现了什么异想,或是幻觉都说不准。
抿了抿唇,孟瑾收回思绪,开始认真听闻见说的张教授的那个传说。
“导师说,多年前他有一次和几个朋友去贵州山里采风,那时候国内通信设备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更别说是落后的西南农村地区,”闻见看她回了神,便回忆着张教授昨天给他讲的那个传说,语速不快道:“当时他们去的不巧,进山的那天恰好赶上夏季雷雨多发的强对流天气,山体滑坡泥石流,加大雨封山又停了电,张教授几个人没地方去,当地几家旅店也都人满为患,不愿意接客了,他们实在没办法,就借住在了一位独居苗族老人家里。”
……
张教授与好友一左一右拿着手电照出微弱的光,看清了房子整体是木质的上下两层长方形、吊脚楼布局,这种屋子在城里不多见,似乎是南方少数民族特有的习俗,几人没再多看,收了手电,用来时才学得不太标准的苗族话道谢后,便拉了炉火旁的小板凳坐着烤火。
苗族老人也在旁边坐着,低着头,半晌忽然开口问:“小伙子,你们都是大城市来的,是念过大学的吧?”
老人说的是苗族话,但好在他们来时学过,大概都听得懂。
狂风蓦地将门窗推开,带着沙石的冷风雨水一起狠狠拍进来,一时吹得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张教授费劲的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终于看到旁边一个装满水的大水缸,来不及多想,他与好友合力将水缸挪到门后面,勉强将门堵上,一边分心回答老人的话:“奶奶,我们是安城来的,是都上过大学,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外面的狂风骤雨欲来欲裂,几乎刹那就能要了他们的命。人们在大自然面前总是渺小的,天灾人祸,蓄意安排,上位者一声令下,有多少无辜的人就得丢了性命——话说出来,似乎只能起到个礼貌作用,何其苍白。
苗族奶奶活了将近百年,旧世的落寞凄凉、乱世的无奈残酷,新世的发展繁荣什么都见过了,自然比他们看的透,也懂得多。
但她停了一会还是抬头看着张教授,低声说:“你们都是念过大学的,有文化,懂的也多——你们说,她在梦里跟我说让我好好地活,我听她的话,我做到了,我活了这么些年,一个人活了这么些年,她会知道的吧?”
奶奶说那时她们都还小,都是十来岁的娃娃,不懂什么叫不被世俗接受,她们都没有亲人,只是彼此在乱世间相依为命罢了,她们一起去梯田里抓鱼、种水稻,一起在屋里烧饭,可是一天雨夜,她们被村里的人发现了。
阿姐带着她拼了命的往前跑,跑到山里,跑到林子里,跑到没有人烟的地方,那些人仍是苦苦追着,不肯罢休……后来,她们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实在跑不动了,就藏进一个树洞里躲着。可是,外面的人放了火要烧山,烧林子,要把她们活活烧死。
阿姐知道她害怕,也知道实在无路可去了,就摸着她的头发跟她说,自己去跟那些人说,去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听明白也就不追了。叫她在树洞里等着,等天亮了,雨停了,山上没有人了再出去找她。
小小的她听了阿姐的话,一个人在树洞里等,等天亮,等雨停,等阿姐回来……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等了一年又一年,山间的小花谢了又开,村子里的人一代一代走了又来,她却始终没有等到她的阿姐再回来。
奶奶说阿姐是被那些人绑到树上烧死的,是很多年后有个小妹妹跟她说的,那夜的雨下的很大,闪电劈到了树,那是一棵很大的山茶树,每年十月开花一直开到来年四月,可是它被烧死了,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苗族奶奶的阿姐也被烧死了,烧得很干净,什么都没留下。
从那时起,她便一直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每天都上山,风雨无阻,只为去那个地方再看她一眼。
后来老了,走不动了,便也不去了。
因为阿姐会来梦里看她,阿姐叫她好好地活,为自己活。
阿姐还说只要她过得好,自己也能看到,也会幸福。
……
孟瑾听到最后,忽然垂下眼眸,将手里的棉签捏得紧紧的,不知多久,才低低说了一句:“班长,她们……还会再遇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