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晃悠悠前行,穿过竹林,行过小径,终于来到小镇上。
此时已近傍晚,金乌西沉,余晖如薄纱轻洒大地,残阳如血,染得天边红霞似焰。街头人群已尽数散去,偶有炊烟自远方袅袅升起,给这山野小镇平添了几分生气。
马车方在医馆前方停下,顾老爷抱着顾衍之从车上下来,径直冲进了医馆中。
“大夫!大夫!”虽然刚刚在马车上那般镇静,但顾老爷通红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与担忧。
画扇扶着奶奶自马车上下来,跟在顾老爷后面。
方入医馆,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扑鼻而来。医馆虽算不得大,该有的却一样不少。各色医术典籍陈列架上,一旁的墙面上,几张人体经络图悬挂其上。
柜台后,一排排药柜罗列其中,柜前以小字这些各种药材的名称。
一名不到三岁的男童站在椅子上,他身子前倾,几乎整个趴在了柜台上,正调皮地把玩着柜上的毛笔,原本白皙细腻的小手已被墨水浸得黢黑黢黑。
听见声音,那孩子抬起头来,不经意间与门边的画扇对视一眼。
画扇只觉得这个孩子好生眼熟,尤其是眉宇之间的那股傻气,像极了她上辈子那傻乎乎的小师弟。
“来了来了!”一位年轻男子听见声音,匆忙从医馆后面的小门进来。他擦了擦手,瞳孔在看到桌上孩童的瞬间放大,火急火燎地将那孩子抱起来,有些尴尬地看着众人赔笑道:“犬子不才,诸位见谅!见谅!这位大人里边请——”
他带着众人穿过小门,来到后院诊室,安排顾衍之在床上趴下,便将那孩童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阿琛,不许添乱,知道吗?”
“好!”小孩乖巧点头,开始扣自己手上已经干掉的墨水玩。
那大夫洗了遍手,轻轻将顾衍之身上的衣服展开,开始用温水为他清理伤口。
“阿琛?慕云琛?”画扇歪头看了一眼那肉嘟嘟的小孩,不经意间将心里话问出了口。
“诶,小姑娘,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的啊?我记得......好像没见过你?”大夫手中的动作一停,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画扇。
还真是她那二傻子师弟......
可她分明记得,上辈子,她的小师弟好像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为何如今......
“我……我昨天梦到了!昨天梦里,有个弟弟和我玩,就叫这个名字。”画扇编了个理由应付过去。
好在大夫也没把这当回事,只以为是小孩子说的胡话,调笑两声便继续为顾衍之处理伤口。
这伤口确实不深,但或许因为顾衍之还是个孩子,慕大夫手中的动作极轻,待清洗完伤口敷上心的草药时,天已经全黑了。
“幸亏这伤口处理得及时,早些止住了血,否则这么大点的孩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慕大夫将染血的帕子丢在水盆里:“我去熬点药,你们今晚留一个人在这看守吧,有什么事及时叫我,我就住隔壁那间房里。”
“我留下来吧......天色也不早了,大丁小丁,你们先带画扇和老夫人去附近找家客栈住下。”顾老爷坐在顾衍之身边,轻轻握着他的小手,冲众人叮嘱道。
画扇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但顾老爷留下照看,也比其他人要靠谱许多。再者,她如今与顾衍之算是“刚认识”,自然也没有强留的道理。
她回头不舍地望了顾衍之一眼,搀扶着奶奶离开。
一夜未眠。
第二日天刚刚亮,她便顶着个黑眼圈冲进了医馆。
顾老爷照看了一夜,此刻已经累得不行,趴在床边便沉沉睡了过去。
床榻之上,六岁的顾衍之安安静静地侧躺着,他脸色有些苍白,一双乌溜溜眼睛有些无聊四处张望着。
看见画扇进来,他眸光一亮,有些虚弱地将一只手指伸到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收拾,示意她不要将顾老爷吵醒了。
画扇会意,踮着脚慢悠悠地挪到顾衍之床前,牵着他的手在他掌心写字:“还疼吗?”
顾衍之手心被她划得痒痒的,有些想笑,但一笑就牵扯了伤口。他疼得眉毛直拧成一团,却还是倔强地朝画扇摇了摇头示意不疼。
果然,顾衍之上上下下,只有一张嘴最硬。
画扇无奈笑笑,继续在顾衍之手心写字,试图确认他是不是和她一样重生回来的:“衍之?”
顾衍之挤出一个微笑看着她,圆圆的小脑袋里不知在想写什么。
画扇在他手心缓缓写下三个字:
“颜、正、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