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守了很久的炉子,”越长玦恍惚回忆道,“守到他已忘记年岁,忘了自己是谁,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不知疲倦地消磨时间。”
她的思绪沉入梦中,如川归沧海,与看不清面容的白衣仙人合为一体,管中窥豹般,暂时触碰到万分之一的百年孤寂。
“后来,他偶想起师尊遗愿,于是从蒲团起身,去看师尊生前未能看到的花开。”
“哈,是怎样的花呢?”
月夜下,蓝衣文士单手支颐,姿态闲雅地望着自己。发冠与发丝淬染幽蓝,其上珠饰莹润含光,浅浅流过眉梢眼角,停在似勾未勾的薄唇。越长玦别开眼,无端想起在梦中见过的花。
一者灿烈夺目,一者惑人心神。
“是……很漂亮的花。”
她垂下眼帘,亦念起仙人见到花开时,随花瓣舒卷,那颗顽石做的心也一层层软化剥落,露出焕然新生的本相。精卫衔枝般投身情天恨海,飞蛾扑烛般引火烧身。
十日痴缠后,天倾地陷,人间因他背弃责任的行为生灵涂炭,仙人后悔莫及,愿接受一切责罚,最终十世祭剑,魂飞魄散。
恶因得恶果,他的夙愿与私心都没能达成。越长玦并不同情他,只奇妙地感知到一点仙人临死前的思绪。
他不后悔,甚至如果时光倒流,仍会选择看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很有趣的故事,”蓝衣文士抚扇调笑,“犀角香是神异之物,难道姑娘是仙人转世吗?”
“怎有可能,若说谪仙,应是义父那样的世外高人。”
神蛊温皇的笑容淡了一些,“姑娘对你的义父格外依赖。”
“义父养我长大,我的命是他给的。如果想收回,也无不可。”
“唉,真是感人的父女情深。”
神蛊温皇双眸微阖,再睁开时,唯余一点凉薄的揶揄。他慵懒站起,随手整了整褶皱的衣袖,漫不经心地投下一瞥。
“这个故事,听上去像仙人的一厢情愿。那花妖置身事外,就算仙人寻来,等万年再开放时,还会记得他吗?”
越长玦不明所以地皱眉,“先生的意思是?”
“一万年太久,”蓝衣文士羽扇轻摇,意有所指道,“一个月也很漫长。”
“如果她不来见我,我就只好亲自寻她了。”
话音未落,千百道蝶影从扇隙飞出,埋藏心口的情蛊褪去温顺伪装,连寄宿意识空间的剑灵也有所感,肃然挡在沉睡的主人身前。
“这蛊,是越钟情,对意识的刺激越强。”
“主人多年修心,情由自主,可她送出去的小主人却……”
伏虞稚嫩的脸皱成十二褶包子,她本该遵照越长玦吩咐,防止这具躯壳中蛊,但情蛊是先前所种,贸然抹消恐怕又要多生事端。
“太吾,醒醒……”
沉眠的意识体微光烁烁,脆弱得一碰就要消散。剑灵不敢妄动,叹气挨她坐下,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念念有词。
“太吾,你快醒醒吧……”
“本剑灵陪了那么多任太吾,见过的江湖人成千上万,确实没见过这款,以后大概也见不到了。”
她极力稳固意识空间,分出一抹余光照看外界,额头褶皱又多一层。
“我有预感,你再不醒来,事情就要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了。”
爱意扩大的同时,悸动与断肠浮漫越长玦心头。
四目相对时,他的眼中没有自己。
仿佛是在透过自己的眼睛,找另一个人的踪迹。
他在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