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一阵善意的笑声过去之后,严熤平复好了心情,把自己的电脑连接上投屏:“这是我们关于本次项目的法律关系梳理……”
严熤讲的内容自然都是事先经过尹观庭审核的,于是在众人认真倾听之时,尹观庭心思完全放在了讲台上谈侃侃而谈的青年身上,眼眸深处隐隐有些担忧,他自认还算了解严熤,虽然因为年轻,严熤还有些经验不足,但有足够的能力,而且以他开朗的性格,当众发言对他来说不是什么负担,更不可能出现紧张到失态的情况。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看向的人和他有纠葛。
尹观庭抬头看向了坐在谭总身边的男人,根据张总的介绍,这个男人是本次清溪项目事实上的总工程负责人,谭穆。本来清溪这个项目还牵扯了一堆刑事案件,谭穆作为总负责人应该被一锅端,但他运气够好,事发之前就已经被谭总调回了总部,脱身的比较早,事后又甩的比较干净,也就没有受到牵连。
两人都姓谭,想来是有什么关系。尹观庭漫不经心的划过这样的一个想法,转而思考起谭穆和严熤的关系上。谭穆看上去已经40多快50的人了,是宏远创始人之一的左膀右臂,是宏远的高层,标准的成功人士,严熤不过二十四五,一个毫无背景刚刚毕业的年轻学生,两人能有什么纠葛?
尹观庭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只能暂时先把事情放下,专心处理起今天会议的事情。
漫长的会议直接从下午2点开到了6点,众人都身心俱疲,但应酬并没有结束,张总和王信鸿已经在一家星级酒店定好了晚饭,今天参会的人还得一起吃个饭,于是众人从会议室里鱼贯而出,准备回到办公区收拾东西。
严熤疲惫至极,本来打算和主任以及尹观庭告假,先回家休息。
然而谭穆却先出声叫住了他:“小严律师,”他笑眯眯的,十分温和,“看你有些眼熟啊,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
背对着他的严熤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收敛了表情,转头假惺惺的笑道:“您说笑了,我哪有这个荣幸见您啊。”
“哦……”谭穆半信半疑的答了一句,很快说道,“太客气了,那我们今天就算认识了,这个事情辛苦您了,一会儿敬您一杯。”
“说的对,这件事就是你惹出来的麻烦,还要人家帮你收拾烂摊子,一定要好好谢谢小严律师。”
还没等严熤回话,谭穆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严厉的声音,正是谭总。
严熤实在不想和他们周旋,下意识就看向了尹观庭,尹观庭很自然的上前拦住谭总,招呼众人去收拾东西,严熤也就顺势脱身,跟着其他律师一起回到了办公区。
等到了自己的办公桌面前,严熤往桌上一趴,感觉自己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然而想到谭穆已经盯上了自己,何况刚才谭总的话一出口,严熤实在没有理由先走,他也不想让主任和尹观庭为难,只能强打起精神收拾东西,跟着众人前往酒店。
饭桌上两个姓谭的有种莫名其妙的言而有信,严熤作为一个年轻律师,居然得到了两人接连敬酒的待遇。在以往严熤跟着尹观庭参加的饭局中,要么就不喝酒,要么就尹观庭帮他挡下,然而今天严熤却一反常态,没等尹观庭说话,他就率先接了下来,高度数的白酒一饮而尽,快得其他人来不及阻拦。
一个基本不沾酒的人,突然喝下两杯高度数的白酒,后果基本可以想象。
两杯酒下肚,严熤基本就没有意识了,尹观庭及时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礼貌而歉意地表示自己得先离席一会儿,把人安顿一下。
谭总的脸色一时很难看。
作为一个生意场上混了这么久的人精,谭总自然看得出来严熤和谭穆之间有问题,考虑到谭穆这些年做的事,他很怀疑严熤是不是谭穆的仇人之一。本来打算今天趁酒酣耳热之际试探一下,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能喝,而听到尹观庭要离席,更是差点气乐了。
虽然他知道尹观庭这些年在C市建工领域的名声,但知道归知道,既然这是张总选中的律师,他本来就不信任,这下更让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顿时就要发作。
然而他不乐意,张总可就开心了,尹观庭的话应刚落,张总立马接上:“没问题没问题,早知道小严律师不能喝,就不该敬这杯酒,”他斜了一眼面色铁青的谭总,“这是我们的不对,要我说尹律师也别来回折腾了,你就带小严律师回去休息吧,这不是还有王主任嘛!”
早就发现严熤不对劲,但碍于情面没有办法说的王信鸿立马顺着台阶就下了:“张总说的对,来来来,我敬各位一杯,今天咱们不醉不归啊!”
张总起身,连带着众人都呼啦啦地站起来,王信鸿在这间隙给尹观庭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先走。
尹观庭微微点头,趁众人注意力不在身上时,带着严熤离开了包间。
等回到车上,尹观庭才有空看一眼严熤的状态。
他把人放在副驾驶上,站在门前,轻轻拍了拍严熤酡红的脸颊:“严熤,你感觉怎么样?”
严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没有焦距的瞳孔在空中转了两圈,最终定格在尹观庭身上,他的眼睛亮了亮,定定地看着他,口齿清晰的说道:“我不叫严熤。”
虽然知道醉鬼没什么意识,但尹观庭还是忍不住乐了,忍不住逗他:“那你叫什么?”话音刚落,他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一个称呼,“你难道叫闪闪?”
“闪闪……”严熤有些茫然的思考两秒,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低下了头。
尹观庭感觉不对,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发现面前的人已经紧紧闭上了眼睛,两行水珠正顺着脸颊划下。
青年的声音哽咽:“不叫闪闪,闪闪是爸爸妈妈叫的,他们走了,他们走了,走了……”
他渐渐语不成调,最终像一个走失的孩子,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