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御座之上的赵煜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握在手中的玉扳指,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紧紧攥住,甚至因用力过度而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扳指表面隐隐现出一丝裂痕。
方闻心中惶恐,望向赵煜,却见帝王目光中带着掩不住的震惊与痛楚,口中喃喃低语,仿佛说给自己听:“原来她竟一直都知道……而朕,算什么?”
虞韶无视四周的哗然,目光冷冽地扫视着殿内每一个人,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虞知府被屈死狱中,满门忠良蒙冤,家破人亡。这笔血海深仇烙在我心中十年有余,从未曾一日忘怀。这样的血脉亲缘,这样的家族深仇,我为虞家敲响登闻鼓,为我的至亲昭雪,为我外祖父的冤案讨回公道,不知在各位大人眼中,可称得上有情有理?”
一句话宛如巨石投入湖面,在大殿中掀起层层涟漪。众臣面面相觑,有些人已露出惊愕之色,有人低声窃窃私语,吴二的脸色亦微微发白。
虞韶衣袂飞扬,裙摆潋滟,仿佛蝶翼般轻盈地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后缓缓跪下,恭敬地伏在方葳蕤身边,朝着上首的赵煜深深行礼:“臣妾虞韶,虞江闻之孙,恳请皇上重审旧案,为忠臣昭雪。”
赵煜的指尖微微颤抖,看着虞韶的姿态,他竟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那双坚定如火的眼眸,焕发出前所未见的光芒,仿佛能燃烧一切障碍。
他不禁苦笑,原来,那个他一直以为温柔依赖的女子,从未真正柔弱过,她不过是裹着一层柔软外衣的荆棘,暗藏锋芒,一步步将自己引入这张无形的网中,让他甘愿触碰,甘愿被刺得血流如注。
这桩旧案在她心中究竟埋藏了多久?赵煜的思绪不由得回溯,玉华寺巧合出现的人贩子,——一切原来并非巧合,而是她步步为营的布置。这场棋局,她谋划得深远而缜密,甚至更早,从那个雪夜中瑟瑟发抖的青衣宫女开始,她便在织就一张天罗地网。
赵煜只觉得心中像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冰冷的凉风不断涌入,将他的思绪冻结成冰。他以为自己是掌控一切的君王,却在此刻突然意识到,原来一切的恩爱与眷恋,不过是她编织的幻象,原来自己才是困在这张网中的可笑猎物。
他想笑,想要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但发现连这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心中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哀。
他看着虞韶,明明理智告诉他,这个女子利用了他的信任,所有旧日的闺房细语,或许只是她复仇路上为了讨好自己这个趁手的工具,不得不虚与委蛇。然而,当他看到她跪在冰冷的地砖上,纤弱的身影笼罩在高高的宫殿灯影下,他的心中竟还是本能地涌起了一股深切的怜惜与心疼。
他明明该痛斥她的狡诈,可心底最原始的反应竟然是冲动地想要将她扶起。虞韶的身体从来不好,入秋以来气候渐凉,大殿地砖上的寒意更是侵人骨髓,若她跪得久了,怕是会伤了身子。
然而,这样的念头一旦涌上心头,便如同利刺扎入赵煜的痛处。他的心犹如被分割成两半,一半在冷笑着质问,另一半却在不舍地软化。
“事已至此,重启浔阳旧案。”赵煜的声音在大殿中缓缓回荡,低沉而威严,无人察觉,在高高的御座之上,这位九五之尊的手指竟然微微发颤,连握着扶手的力道也变得有些不稳。
他的目光落在殿中央那依旧跪着的虞韶身上,那抹身影明明纤细,却如磐石般不曾动摇。他的视线微微暗沉,眼中情绪复杂难明,终于,声音略显沙哑地继续道:“由虞家人将所有证据、证人,提交大理寺帮忙保存保护,一月之后,在大朝会之上,三司列席,朕亲自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