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申润点头,“对一个过了数十年正常人生活的人来说,突然被告知自己不是自然人类,这真的是一件很难去接受的事。”
“但就在这么绝望的时刻,申泽出现了,一个和我只见过一面的小孩,却非要叫我哥哥...”
他回想起当时的记忆,那孩子偏执的性格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可以瞧见端倪。
“他的出现给了我继续活在这个世界的理由,与其说是我抚养他长大,不如说是他支撑着我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申润看向自己右手的手腕,一条条伤疤像绳子,像枷锁,“申泽是我有且仅有的,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他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曾经我以为他也和我一样,但就在今晚,我突然发现我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他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从和申泽重逢开始,经历了一个月的风雨飘摇,身和心一同受到剧烈打击之后,申润选择接受了一切。
他接受申泽是讣告人的天狼星,接受他全身百分之七十九的义体改造程度,是一个游离于精神崩溃边缘的危险分子,接受他对自己分不清边界的爱,哪怕他对这些汹涌着的感情一直有着挥散不去的恐惧。
因此,他天真的以为自己和申泽之间再不会有什么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出现。
洁德不懂得安慰人,为难之时,她听见把脸埋在膝盖上的男人问她,“你知道把那样的家伙健康养大有多难吗?”
她看见老板伸出自己的手掌,一根一根掰着手指,如数家珍一般,“他爱吃甜的,但是不吃特别甜的,不吃硬的,不吃酸的不吃辣的不吃油炸的,所有合成的东西,他吃一口就会开始吐。”
“穿衣服只穿一个牌子,而且每件只穿一次,款式每天不能重样,不然就闹脾气不去上学,还有他的头发!”
提到申泽的头发,他身上的怨气明显更重了一些。
“太麻烦了,真的。在他学会生活自理之前,都是我耐着心每天给他洗头发,让他弯腰他还会嫌累,所以必须躺着让老子伺候他,稍微用点力气都会哭,头发打结了会哭,吹风机温度太高也会哭,没有及时吹干第二天起来就会头疼,最后感冒,发烧,还是要我来照顾他打针吃药。”
洁德确信这人绝对是喝醉了,但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小孩这种东西,特别脆弱,一不小心就会死掉。”申润的思维逻辑已经彻底混乱,开始胡言乱语。
“我当时自己都还是个未成年,我用我全部的耐心和心血,投入我所有的感情和精力,才把他养的那么漂亮那么好看,他听话懂事,谦虚温顺,乖巧伶俐,这些都是我给他的!”
“等会儿,你说的这是申泽吗?”洁德实在忍不住,开口吐槽了一句。
申润瞪着她,“怎么不是了?他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就是你后面说的那些好像和他完全不沾边...”
这滤镜得有多大才会认为一个动不动就炸天炸地的疯子是个乖巧温顺的“孩子”。
“那是因为义体侵蚀了他的大脑,是那些破金属的错,不是他的错。”
洁德抿了抿嘴,没敢继续反驳。
申润越想越感觉愤懑,申泽和约苏亚站在一起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咬紧牙齿,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五脏六腑中聚集。
“你冷静点,冷静点。”洁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流鼻血了,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申润抬手抹了把脸,果然摸到有温热的液体从自己人中向下滑落。
“我说,你真的没事吗?这是这些天第几次了,而且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申润仰起头,“我没事,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他有些混乱,额头像是被插进了一把匕首,一团温热的东西正在胸腔中不断升腾,上涌。
远处路灯映照下,洁德看见他的脸庞逐渐失去血色,皱起眉头,“真的没事吗?”
“真的。”申润感觉有点困,他用手掌心捂着自己的脸,“就是最近要操心的事太多,累的。”
他站起来,对洁德说,“我要睡觉了,送我回去。”
*
“我靠...”
洁德差点被申泽那一头金发晃瞎眼睛,“居然是真的...”
申泽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下了车就直接问她,“我哥呢?”
洁德指了指路边停着的红色轿跑,“他睡着了,在车里。”
她把车钥匙扔给长发青年,“你开我的车走吧。”
申泽接过钥匙,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许,他冲着洁德点点头,“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打电话告诉我他在这里。”
洁德耸了耸肩,“我应该做的。”
申泽没再说话,拿着钥匙就要去开车,刚走出两步,洁德又叫住他。
“申泽。”
申泽回过头,用疑惑的眼神望向她。
“你要对他好一点。”
洁德说,“我的意思是,不要再让他伤心,不要再离开他了。”
申泽与她对视,良久后,他郑重地点头,“当然,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