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青钢摇摇头:“你不知道,姻缘楼是一定无法容忍有人对他们的东西动手的,不找到那个贼,我这条小命还是保不住。”
晏宇不由得在心中怀疑了一下这么些年练青钢都在做什么,按道理讲能和自己师父当朋友,武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怎地如此不堪,怕姻缘楼到这个地步。真是不上进。
晏宇答道:“具体我也不记得了。”说着向外一指,“刚才他就在那街上卖玉。”
“他竟敢这么当街叫卖......”练青钢有些愤恨,“这玉价值连城,可让这小贼赚狠了。”
晏宇摆了摆手,“没有,就换了我一把旧剑去,算起来他还是亏的。”
练青钢已对晏宇频频语出惊人免疫,没有多说什么就冲下了楼。晏宇急忙跟上,刚出门又想起忘带了玉,折返回房间拿布包起下了楼。
练青钢一折身就出了客栈,晏宇跟了出去只看到他的背影,心说轻功还是不错的,急忙提脚追踪。在曲折的小巷中不知绕了几个来回,就见练青钢在某个角落的小门处与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花衣角一闪而过,晏宇就感知到四周有会武功的人的气息瞬间出现,瞬间又消失了。练青钢额上冒汗,一回头看到晏宇又有些意外:“你怎么跟来了?”
晏宇把玉递给他:“你忘带这个了。”
练青钢瞪大眼睛:“你......你是要给我?”
晏宇漫不经心道:“于我没什么要紧,于你却是关乎性命的事,自然要给你。”
练青钢一时有些动容,“那孙无相竟教出了这样的弟子。”
“是我自己比较优秀,和我师父无关。”晏宇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刚才那些人又是干什么的?”
“他们......”练青钢道:“是姻缘楼肃州行的人。”
晏宇:“?”
晏宇:“真是稀奇,他们见到你没有喊打喊杀,倒是你,还主动送上门来。”
练青钢道;“你不知道,这姻缘楼规矩诡异,一州之行只管一州事,我在寅州丢失了宝贝,这事就算到了寅州行头上,杀我是寅州行的刑罚,肃州行杀我也无功,于肃州我是安全的,但现在盗宝之人在此地,他们若是捉到便记了一功,此为入账。姻缘楼便是这样聚宝众人有功,杀人于人无益。我假言托词那宝玉还在盗宝人身上,他们可不一个个都如见了屎的苍蝇一般?若是找到,我也就脱罪了。”
“原来如此,倒也实惠。”晏宇了解了其中关窍也就不再关心,“那你自己拿着吧,我要回去了。”
“小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练某人若是有幸保下这条小命,一定登门拜谢。”
晏宇离了练青钢,回无相门反倒没有之前那么急切,心中还有一件事未想明白。既然姻缘楼是这样的做法,为什么要给自己下这个什么情人结的劳什子,怎么不给师父下?他们无利不起早,难道就因为自己比较有钱,想在自己身上敲诈回这笔款子?想到这里,自己还不知道这情人结到底是什么功用。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招,只知道发现前后也没什么异常,吃嘛嘛香,睡眠如婴儿一般,非要说的话就是练功劲头更大,莫非姻缘楼想要自己练功走火入魔而死?
想不明白,晏宇摇了摇头,突然产生一个念头:何不去问问姻缘楼的人,反正他们互不干涉。
一想到这,晏宇刚走到半山腰又折返回去。在外耽误这么久,天色已晚,好在他记忆力出众,依旧找到了练青钢刚和姻缘楼接头的小屋。晏宇不玩虚的,直接敲了敲门。门里半天没有动静,晏宇心想莫非是到点下班?实在不够进步,正欲再敲,余光却瞥见白日里那个青年正从拐角的小巷中走来。
感知到危险的气息从门内传来,晏宇下意识赶到青年身边,将他拉入侧边一扇并未上锁的小门。
姻缘楼的人开门,外面却没有任何人,他心里古怪,却也没发现任何异样,便又缩了回去。
不远处的门内,青年静静盯着晏宇:“货已售出,概不退还。”
晏宇:“......”
你知道你刚才差点要死了吗?
晏宇直截了当:“是你劫了姻缘楼的货?”
青年更为坦荡:“确实。”
晏宇被对方的坦诚镇住,迟疑了片刻没有说话。
青年理直气壮:“姻缘楼作恶多端,为了聚宝做下多少杀人放火的恶事,本人虽然也爱宝,但实在看不惯姻缘楼这样为人不齿的行径,何况姻缘楼楼主品味极差,好东西到了他手里完全是暴殄天物,不如赠给有缘人。我看少侠品味很高,难道竟也赞成姻缘楼楼主的作为?”
晏宇心想关我屁事,道:“我就问问。”
青年叹了口气,“少侠你年轻有为,可不要误入歧途。”
晏宇:“......”
晏宇:“可是你抢劫到我师父的朋友头上,要是捉不到你姻缘楼就要杀了他,你没有愧疚之心吗。”
青年:“那很坏了,但你师父的朋友没有实力就不要护镖,既然护不住就只好杀了来犯者,如果都做不到就是纯自找的,怎么能怪得旁人呢。”
晏宇很想说确实,但那样就失去了道德制高点,于是道:“其实不然。”
青年又叹了口气,“这样看来,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而少侠你两个都不想死。”
晏宇:“......”
青年:“不然你就不会在姻缘楼人的眼皮底下救我了。”
这该死的行侠仗义肌肉记忆。他很想说你俩谁死都不关我事,但事实胜于雄辩,这样讲只会显得自己像个话本里嘴硬心软的刻板印象非典型大侠,于是晏宇选择沉默。
青年道:“既然我们二人如此让你为难,我有一计。”
晏宇:“说。”
青年:“不如你我二人联手把姻缘楼楼主干掉,还江湖一片海清河晏。”
晏宇:“。”
江湖也不关他事。
青年:“事后五五分成。”
晏宇:“。”
也不是很缺钱。
青年:“我看你似乎中了姻缘楼楼主的情人结,你难道就不想去报复一下?”
晏宇:“就这么办。”
等到丑时,两人轻车熟路地潜入了白日里姻缘楼人在的小屋之中。青年掀开第三间屋的地板,里面俨然是一条密道。青年看向晏宇,对方却毫无讶异之色:“这样的密道,我已钻过八个。”
两人进入密道,前行了约莫有一个多时辰,青年摸索着打开头顶的机关,将手中剑丢给了晏宇,两人瞬间跃起,只听峥嵘剑鸣声响,看守入口的两名姻缘楼门人就立毙于剑下。原来这姻缘楼总部正在肃州城外。
青年赞道:“好功夫。”
晏宇却看着剑若有所思,“使起来不同了。”
青年笑道:“我知道那宝玉适合乃是剑材,自然精于此道,不如说本人正是天下难得的一流铸剑师。擅自为你精炼了这把宝剑,希望不要介意。”
晏宇不甚在意:“换给你就是你的了。”
青年:“既然这样,宝剑赠英雄,我再送给你,就当交你这个朋友,如何?”
晏宇也不客气:“好。”
这姻缘楼的入口被设置的眼花缭乱,布置了众多机关,两人一路杀进去,顺顺当当到了一处宫殿的大门前。晏宇见这设置略一皱眉:“这姻缘楼楼主莫非还想当皇帝不成?”
青年:“品味甚差。”
晏宇看他一眼:“形制与皇宫内院有九成像。”甚至要更奢华些,许是楼主癖好的缘故,镶金坠玉的装饰无处不在。
青年道:“里面就是那姻缘楼楼主所在,我得到消息,他今晚就在此处。”
晏宇提剑便要闯,却被青年拦住:“还未问你姓名。”
晏宇放下剑看他,“晏宇。”
青年道:“好。”正要运功,又被晏宇拦下:“你又叫什么?”
青年沉吟片刻,“你猜?”
晏宇:“......”
这我特么上哪猜去。
两人身后尸横遍野,青年笑嘻嘻道:“你大胆猜。”
晏宇看着他,“我会相面之术,你把这布摘下来,我试试看。”
“相面还猜得出名字么?”话虽如此说,青年还是扯下遮着脸的布,抬头看他。
知道此人有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便料想他的容貌差不到哪里去,但不得不说,对见惯了珍宝美人的晏宇来说,此人的相貌也算上佳,眉目疏朗如清风拂面,直挺鼻梁的弧度接着薄唇一抿又添几分冷峻,如寒月高悬不可轻近,只是因为他笑着看着自己,那种感觉又冲淡了许多,反倒让人想起无相门山里的林中日光。
“你姓林吧。”晏宇说。
青年眨了眨眼,“猜对了。”
“名呢?”
“林暄。”晏宇道。
林暄笑了笑,“没错,果然相术大师。不愧是无相门弟子,六艺杂学无一不精。”
晏宇淡淡一笑,“姻缘楼楼主,你也不差。”
林暄听到这话并无意外之色,“你早就发现了。”
晏宇:“其实就在刚刚。”
林暄笑容一滞,“原来如此。”
“保护楼主!”一声喊出,从四面八方涌出数不清的姻缘楼弟子,直冲晏宇而来。
林暄脸上现出一丝不耐之色,运转内力将手一指,无数人影就这样保持着冲锋的姿势停滞于空中,宛如被黏在蜘蛛网上的昆虫不能挣动分毫。
晏宇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那些人,问道:“你为何不顾惜自己的门人。”
刚才他们闯入可是杀了不少姻缘楼弟子。
林暄道:“他们并非我的门人。”
“数年前......”
晏宇:“......”怎么又来。
林暄:“别这幅表情,我会挑重点讲的。”
“数年前,姻缘楼还未兴起,老楼主从各地选了数批孤儿进楼,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让我们互相斗杀,每一日淘汰一半人,以这样的方式分别等次,本人不才成为了孤儿中的最优,由老楼主亲自培养。但我的存在并非世人所想的那样,甚至连其他门人也不知,我不是被作为继承人养育,而只是一个容器,一个靶子。后来姻缘楼树敌众多,需要这样一个工具做幌子,老楼主隐藏在暗处,枝干损毁并不会伤及深埋于地下的根须,他就这样顶着我的名头作恶。”
“自我担任楼主起,已为他抵挡了不下百次暗杀。他很有手段,又有不传于人的毒术,我就这样一直被控制着成为他的傀儡,后来他老了,脑子糊涂,眼里只有看得见摸得着的财宝和永远不会填满的欲念。我利用这开始取代他的位置,直到最后,我下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诱饵——龙陵宝玉,此物无比珍贵,他平生鉴宝无数,没能在早年见到它时得到已是一生的遗憾,也是他的弱点,我自然知道。原本珍宝到达姻缘楼之后都会被送入密库,他会再通过自己的方式将珍宝运走。可龙陵宝玉得而复失后他气昏了头,已经失去了理智,在我汇报找回宝玉之后他居然亲自来到了密库。”
“然后你就杀了他?”
“没错。”林暄得意道,“今日你见到它的时候,玉上的血还未干。”
“怪不得有一块摸起来黏糊糊的。”晏宇道。
“而这些人。”林暄扫过身后被机关所控的人,“并无无辜。”
在他为老楼主搜罗珍宝之时,不止一次下过不可滥杀的命令,但这些人不止一次阳奉阴违,老楼主不择手段,他下面的人便上行下效,杀人夺宝做的最顺手。林暄筹划许久,就为的是今日一举铲除姻缘楼的有生力量,叫这个门派永不得再出现在江湖上。
“既如此,你要把他们都杀了吗?”晏宇问。
林暄诚恳道:“该杀的已经布防在了我们的必经之路上,这些人说实话我还没想好。你觉得呢?”
“先挂着吧。”晏宇打了个哈欠,“我对江湖中这些人情世故不太了解,没有太好的建议。”
“好吧。”林暄大仇得报,对余下人等也不太在意,“那我们回去吧。”
“回哪?”晏宇警觉。“对了,既然你是姻缘楼楼主,你肯定知道这情人结是怎么回事吧?”
“那个啊。”林暄从怀里摸出一捆红绳,“吓唬门人编出来的道具,为了和姻缘楼的招数契合起了个这名字,其实没什么用。”
晏宇:“......”
林暄看他一脸无语,又道,“不过江湖上给这玩意编了一套完整的功效,说这东西只要成对的捆在两人身上,这两人就会相爱,如果有人背叛就会刀剑相向,成为一对怨偶,非得一个杀死另一个不可,仿佛被下了诅咒。而传闻中郭女侠和王大侠,止水门门主和静心宫宫主正是中了姻缘楼如此恶毒的诡计才结下生死之仇。”
“其实我知道内幕,王大侠移情别恋了红纱帮的长老,止水门门主冷暴力静心宫宫主还劈腿门下弟子,并非这红线的事。”
“那姻缘楼弟子给我绑这玩意干什么?”
“不是姻缘楼弟子给你绑的吧,你再想想?”
“还能是我师父?”晏宇一脸吃了屎的样子,“那也太为老不尊了,难道想和我在一起然后继承我爹的财产还印子钱?”
“上个月你是不是去过梧州?”
“梧州?”
“就没发生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吗?”
“没有。”晏宇想了想,似乎除了被迫英雄救美,意外比武招亲,被绣球砸中脑袋,被马贼追杀,被练功走火入魔的疯子追着砍以外没什么别的事。
“对了,我的剑磕坏了一个角。”明明是青钢宝剑,削铁如泥,却能被一块破石头磕坏。
等等,石头?
晏宇狐疑地看着林暄,将他从前到后打量了一番,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对方的眼睛上,“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林暄笑而不语,自己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晏宇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时他在梧州,路过一片紫竹林的时候正巧遇到一个有武功的家伙带着一帮匪徒袭击车队,他顺手解决了大部分,闪躲时那习武之人直冲中间的马车而去,晏宇回身护人,对方力气奇大无比,竟带着他的剑也砍了进去,没想到马车内没有坐人,而放着一硬物,这才没有酿成惨剧。晏宇最终杀了那人。
后来马车的领队来道谢,晏宇忙着心疼武器,并没太在意,随意一瞥只记得那人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是你?”晏宇追上林暄。
林暄顾左右而言其他,“那块玉还在吗,如果你没有合适的匠人,我可勉强一试。”
“那玉真能做成剑?”晏宇的注意力立刻被带走了。如果当时砍的真是那玉,说不定还真行。
“当然,那本来就是要补偿你的剑。”林暄道。“不知能否有幸成为你心爱之物。”
晏宇不由有些神往,又突然反应过来,“所以那时候我们就已经见过面?”
林暄趁势拉起他的手,“回去再说这些没用的,这里的密道只进不出,前面还有很多机关,跟紧我。”
“那次可不是第一次见面。”
林暄握紧了晏宇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