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不考试,我们为什么要学呢?谁能告诉我?”她伸长胳膊,把手挥起来。
“要照顾傻子呗,尤其是禺界的傻子。”崔华明灿撇嘴道。
某种诡异的沉默以崔华为中心弥散开。
老师一拍桌子,大声说:“好!这位绣花衣服的卷发同学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反面案例。有谁能告诉我她错在哪?
崔华的脸涨红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她搞歧视!”
“你说她搞歧视?凭什么这么说?指控可不能空口无凭哪。”老师说。
同学们面面相觑。潇然捅捅冰歌,挤了个“她这是啥意思”的眼神。冰歌微笑着比了个“嘘”,举起手。
老师把冰歌叫起来。
冰歌开口道:“首先,教授常识不是什么照顾‘傻子’。每个人出生的环境不同,有些事对于一些人来说是常识,对于另一些人,可能摸都摸不到。但这不是她们能自主选择的。
“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我们能接触到的事物关乎我们的未来。现在初学教授这些,是在弥补那些‘不可选择’的差距。”
“以及,”她看向崔华,“家境好没什么了不起。那是你家长的荣耀,不是你的——如果那真的是荣耀的话。”
不知道谁领的头,教室里响起掌声。最初,是孤零零的,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崔华翻起白眼,不以为意。
老师压下掌声,鼓励地看向冰歌。
冰歌继续道:“并且,‘禺界’是对山外界人的歧视性称呼,这个蔑称把山外界人等同于野人和猴子。我过去一直在山外界生活,可以肯定地说,这个蔑称毫不符合事实,尤其是对于山外界的女人。”
“男孩子也一样哦,咱们巧国女男平等。”老师示意冰歌坐下,“刚刚这位同学说得非常好。她精辟地讲出了咱们常识课的用意,老师也没什么要补充的了,就说一下这门课的内容吧!
“常识课与我们每一个人息息相关,并且,包罗万象。在这里,大到国家体制、历史风云、时事政策,再到被伤害时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如何防备坏人、遇到困难该寻求哪个部门的帮助……
“小到怎样发现自己的天赋、对课外知识感兴趣该怎样从零开始入门、如何使用天网,甚至怎样开始一段恋情……”
同学们开始小声发笑。
老师神采飞扬:“总之,凡是和切实生活有关的,我们都将在这里学习。刚刚那位同学提到,‘禺界’是个歧视性称呼,那么,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纠正这个称呼的呢?这就要从我们的开国总统欧阳芷开始说起……”
老师从欧阳芷前辈推广山外界这一平等称呼引入,进入到今天的正题——欧阳芷和众先辈们推行的结侣制度。
结侣制是区别于旧婚姻制的一种平等的成家制度。巧国婚姻制,行的是嫁娶(1),两人子嗣随娶方姓,嫁方从娶方居,约定俗成地,嫁方要为娶方无偿料理家务。如果想分开,嫁方难而娶方易。一旦发生侵权案件,法律保护的是娶方的权益。
老师没有干巴巴地念书,而是旁征博引,讲了几个旧朝代和新旧交替时的小故事,又打开手环投影,列举出家庭内部不同程度的暴力案件(甚至杀人案)在旧社会和新巧国判处刑罚的差异,来充分说明两种制度的不同
——同样程度的暴力,在旧社会,对嫁方的判处要远远重于娶方。甚至有娶方杀人,最后竟只判处不到十年监禁的。而嫁方,绝大多数会判以死刑,最轻也是流放。
这在新巧国,都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尽管,前辈们最终没能完全废止旧婚姻制。但量刑的标准,还是严格遵循了一致原则——这是民法典中的明确规定。
虽然结侣制早有萌芽生出,但要想将旧制度废除,势必要遭受顽固的阻力———当时,各地示威行动接连不断,个别顽固分子甚至当街杀人。
欧阳前辈以严刑处置首恶,以怀柔软化从众者。众多干部从国家的心脏涌入每一处微小的毛细血管,最终才将反扑压制下去。
是的,旧制曾经被完全废除过,就在建国初。
“不过,当时是以雷霆手段横扫旧弊,后来,过去的不平等已经被清除,制度也就更加随和、包容。建国72年,我们开放了婚姻制,人们可以自主选择结侣或是结婚。
“婚姻制呢,也不是没有好处——尤其现在法律的保障平等了。婚姻是一对一的亲密关系——就像我和我夫人(2),她也是山外界人。如果我选择结侣,那就可以和很多人一起组成家庭——目前法律的规定上限是6人。
“如果中途分开,伴侣还要等三个月才能重新组成家庭,婚姻就不用。”爆炸头女士这么说道。
远之却在这时举起手:“老师,请问按照法律,结侣是必须两个人以上吗?”
老师卡壳了一瞬,然后说:“这倒不是,原则上呢,结侣也可以两个人。不过,婚姻是必须两个人的,多人那叫出轨,这就比结侣更有保障嘛,法律要求咱们必须对夫人忠诚——出轨之前,先想想你的钱包。
“可以说,现在的法律反而是更保护嫁方的。而且,有的人就是更想融入新的家庭,也想少承担一些养家的压力,咱们也得尊重人家的选择。”
最后,老师给大家留下了一个问题:婚姻制是完全废除好还是适当保留好?
“我们将在下节课——也就是明天的下午第三节,开一个小辩论赛讨论这个问题。请同学们积极思考,记得查找一些资料佐证你的观点。下下节课,我们将一起探讨怎么更好地查资料。各位小同志们再见!”
听了一堂课的故事,大伙儿兴致未消。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潇然还在感慨——“我宣布她是我最喜欢的老师!她很幽默哎,而且见识好多,还没有一点儿架子。”
远之却说:“也不算很多啊,她讲的真的是常识,只是就像冰歌说的,我们过去没有接触到而已——她充其量只能算口才比较好。”
潇然不以为然:“我看你是对她有成见,因为你被她反驳了——”
“我看你是想多了,乡巴佬。”崔华明灿不知从哪冒出来,阴恻恻地挡在冰歌四人面前,“你的乡巴佬朋友说不定只是没底气自己能挣到养夫人的钱。”
潇然一个大跨步,把中指怼到崔华脸上:“远之比你强一万倍!没知识没见识的瓜货。你就缩在角落里咬着小手绢哭吧,舅舅的小宝贝儿。”
冰歌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嘴巴放干净点,崔华明珠。你不想再挨几拳吧?”
江嵘在冰歌身后做鬼脸。
崔华表情扭曲了一瞬,终究没像上次一样动手——看来她至少学会了审时度势。女孩一甩辫子,恨恨道:“等着瞧。你会尝到教训的,我叫你知道什么叫有苦难言。”
冰歌说:“你这话说了太多遍了,你的词汇量不够你组装一些新花样吗?”
崔华看上去真的很想动手,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她又是一甩辫子,转身把皮鞋踩得很响。
“这混球又换了双新鞋。”江嵘咋舌,“这鞋可了不得,鲛纱覆面,有价无市。老天呐,她家可真有钱。”
“哇哦,你也了不得!你见过鲛纱?亲眼见过吗?”潇然道。
“博物馆有啦,你要想看哪天一起。”江嵘说。
四人安生吃了顿午饭,下午第二节——体术课上,崔华热闹的第一波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