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歌目光下移。
她握着的,哪里是潇然的手。
是一圈棕黑的树枝。紧紧地,绑缚着她的手掌,在边缘勒出一圈渗血的红痕。
冰歌后知后觉地感到刺痛。
她抬眼,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潇然关切地望着她。
只有那圈树枝和疼痛还在她手上,就好像她的幻觉。
冰歌心跳加快。她深呼吸,闭眼,默念:我已识破虚假,我将看到真实。真实,真实,真实,真实,真实,真实。
她再次睁开眼。
自己身处一个装修与贺记如出一辙的房间。
房间中心,一棵棕黑、光秃、枝条虬结的树盘踞在那里。穿着华丽精致的男人斜斜倚在树干上,正张着五指,欣赏自己的美甲。
似是察觉到冰歌的苏醒,男人抬起头,现出一张心形的、被修画得一丝不苟的脸。他咧嘴,双唇鲜红、甜腻:“小妹妹,这就醒了?你是最快的一个呢。”
冰歌冷冷开口:“我的同伴在哪儿?”
男人撇嘴:“哼,几个小废物点心而已,管她们干什么。”
冰歌用力握拳,免得自己气得发抖。她定下神,观察四周——
除去站在中心的刻毒男人,四周还沉默地围着十几个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样子。至于自己,像动物一样被拴着手,树枝就是她的拴绳,拴绳另一头深深扎入地下。刚刚,自己就是绕着这个玩意儿表演绕圈跑。
实力相差太大,明着打不过。
心跳平缓下来,冰歌心道:还好,及时撕碎了护身符,杰姑和茗姨会来救我们的。
她使出吃奶的劲挣了挣,枝条纹丝不动。
男人发出矫揉造作的笑声:“哎呀~小老鼠真是镇定呢,这可就不好玩了。”
他手指一转,几张纸片出现在他指间,他夹着它们扇了扇:“是因为有这些,你才有恃无恐吗?”
是杰姑茗姨给的护身符!该死,她早就被迷惑了!是精神系法师!
是她太弱,还是敌人太强?费这么大周章,就为对付几个甚至还没系统学习过法术的小法师?
那人在哪?那个愚弄了她的人在哪?把她和朋友们推入如此险境的人在哪?
她敢肯定不是男人,他指尖不时冒出小树枝,显然是木系法师。至于双系法师……可能性太低,可以最先排除。
鲜血从冰歌指缝间流下。
男人咯咯地笑:“小妹妹,放松一点嘛,又挣不开、捏不断。我挺喜欢你的,何必自讨苦吃呢。”
我得为自己和朋友们争取时间,冰歌对自己说。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你把和我一起的人藏到了哪?”她问。
男人打了个哈欠:“这就得问问你的小朋友们了。”
突然,他眼睛微睁,浓黑的眼珠子里放出亮光:“呀,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就有人醒啦。”
冰歌呼吸再次急促起来,眼神留意各处,只恨自己视野有限,不能把周身360度全部装下。
男人轻笑,招手。
他身后的树,动了。
潇然、远之、宋瑶,全部被绑在该死的、团团缠绕的树枝上。就像某种名贵的“果实”。
潇然和宋瑶睁着眼,不停挣扎。潇然带着哭腔大骂着,宋瑶也是一脸怒容,眼圈红红的。
“我要怎么做,您才能放她们下来?”冰歌立刻说。
男人却突然变脸。
他一甩手:“放她们下来?去问问你的好伙伴们,为什么非要当老鼠,打听她们不该打听的吧!
“来人!把这几只禺界的老鼠处理了!”
他说什么?处理?
冰歌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这群不法之徒,青天白日都城中心,竟敢杀人?!她们是第一批?还是从前就有受害者!
手下小心问:“还是老地方吗?”
男人嘴角大幅度勾起,眼神却像淬了毒:“你说呢?要不,扔你家门口?”
手下连连告罪:“是下属说错话了。只是,那位……不是还在?您看?”
男人大吼:“你他爹的怕什么?这儿又没有那死人的死孩子!废物!那人又不是无处不在的空气,就把你们几个蠢货吓成这样?
“连他爹的一个禺界小崽子都搞不定,还招来了更多小崽子。我要是回来得慢点儿,你们是不是要恭恭敬敬地请人到总部喝茶呀?”
“下属不敢。”周围的人齐声诺诺。
冰歌只觉得荒谬和恶心。
她强压胃里涌上来的食物,大脑飞速旋转:那个她们惧怕的人是谁?
她和这帮人敌对,可能是执法者。她在乎一对儿亡者母子,尤其是那个孩子……再想想,快想想!
远之也醒来了,脸色惨白。
冰歌脑子里浆糊了一般,毫无头绪。她真想把自己的头盖骨撬开。
男人平静下来,轻声细语:“开阵吧,丢进去。”
手下听话地念念有词,并指画圆。空中并没有出现几何图案,而是显现出法阵另一端的情景。
是静谧的林中山崖。峭壁之下,是真正的万丈深渊。
根本来不及多想,冰歌的身体先于大脑行动了,她拼命往前冲。
可是,拴绳将她牢牢束缚,枝条深深嵌入血肉,鲜血泉涌而出。
男人手指轻挥,丑陋的树枝团如倾泻的泥石流,或是大股的虫潮,迅速蠕动。伙伴们被洪流卷挟,就这么被冲入法阵。
只来得及传出一声撕天破地的:“骟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