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教本部,瘟神殿外,由于建筑之间相距较近的缘故,教主火急火燎的将自己的门生唤来,也只好选择在那颗陪伴截教大伙多年的桃树下,向他的弟子说点,自己一直以来难以找到机会开口的,一些故事,还有,一些,就当作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吧,在这次之后,有的东西,就没有机会,告诉他了啊....
少年急匆匆的赶来,额前的发丝也被这突然的快速运动所产生的汗水打湿,几根凌乱的青丝,就这样黏在少年的额头之上.他正想开口询问他的师傅,这又是整哪一出啊...不是上次都跟自己说过放手去做,毫无顾忌的去做,还有,对自己的期望.就连自己也把应该交给教主的东西,熬夜三天不眠不休的加班"赶制而出"了.先生他,这又是要干什么啊...
可是,到了嘴边的话,并未被还没喘匀的气息,以及自己天生功能差劲的肺部打断.少年的满腔疑问,是被他的师傅,今天的气势,以及,他手边的东西,截停在了他的唇间.
少年愣住了,看着背对着自己忙活着手中物什的师傅,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问出了那句最切合现在实际情况的疑问"先生...?您不是,已经很多年都不喝酒了吗?怎么现在?您,为什么一个人在此喝闷酒啊?"
少年所言不假,教主他,手中的东西,正是截教另一位强者,大会期间露面的酒剑仙他独一户的身份象征---那个画着太极的大酒葫芦.此时的教主,正背对着自己的爱徒,兀自斟着,饮着.一杯接一杯,丝毫没有停止的势头.少年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师傅,那个少数20年滴酒不沾,就连啤酒也不曾再饮一滴的先生,此刻却捧起酒剑仙特制的高度白酒,手上用着他挥剑时的神速,倒酒,饮酒.倒酒,饮酒.仿佛,师傅的胃袋,和那个葫芦,都是无底深渊一般...
不对,师傅,好像是想...把他自己,灌醉?他要说什么,还需要先麻木自己的心,钝化自己的神智,才愿意从自己的心底掏出一些,连自己这个相伴师傅身边多年的弟子都不曾得知的故事,秘密...不过,看样子,这些,应该是教主他,非常非常难以去面对,去接受的事情啊.
那,还是不打扰师傅好吧.少年想着,便轻手轻脚的来到师傅面前的石墩前,轻轻的坐下.自己的大伞,也被自己无声无息的倚在石桌外沿.少年心想,就看一会儿吧.毕竟,自己这么多年,没见过师傅喝酒,也从来没有,陪着自己的师傅,和他,喝一杯啊.要是,要是这次自己再也回不来了,自己,就要下去见自己一生最爱的月儿姐了...算了,就在这之前,做一次这件,自己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事情吧.
想到这儿,少年轻轻拿过身前的瓷盏,双手捧起,规规矩矩的端平,伸至闷头豪饮的师傅面下.是的,面下.师傅他,甚至,连他平日里从不向任何人低眉的白面,此刻,竟连抬头看一眼自己都没有啊.
"先生,别...算了,给我,您也给我,倒一杯吧.徒儿,陪您..."
"你,不是,长这么大了,也没喝过酒啊.怎么?今天,要为了陪我,破例吗?"说到这儿,道人微微抬头.映入少年眼帘的,是那张依旧挂着令人不悦的邪笑的黑色白面.只是,与往日的那股耻笑天下苍生的诡谲笑意不同,今天,师傅的脸,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水墨般黑白分明的"脸"上,嘴角依旧是那抹弧度恰好,恰好的令人打眼一瞧便可感觉到那股不适,恐怖的微笑.可是,月牙形的黑色眼眸,其上的"外壳"现在却是隐退不见.只露出了师傅那双目睹过太多太多,看透了太多,知晓了,经历过太多的,那双本来清澈无暇却被一层泪花,水汽,以及眼白上丝丝缕缕的血丝所占据的,教主的双瞳.那双眼,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那双本来应该是有着绝世罕有的智慧,澄澈的洞察与知晓万物本质的,道者的"天眼".可在经历了一系列种种不为人知的辛酸苦楚后,悟是悟了,却,悟了一条和正道不同的道的,兼具了正道与魔道的,无法言说的眼睛.
只是,少年他,从未,从未见过一次,师傅的眼中,像今天这样,笼着一层泪形成的,"膜".他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本应是绝情绝念,本应是炎黄至强者的师傅,为什么,因为什么,而,落泪呢?当然,师傅的脸,也正如他一贯的风格一致.就算是悲从中来的难过时刻,也用着水墨的淡色,在自己的面上,两颊处,擦着两块由墨汁滴入清泉内末稍处的一缕淡然的黑,一股透明的黑,画出了这张脸上现在这个状态该有的,黑色的"微醺后人类应该表现出的面部红晕".
"先生,您,想起来什么了吗?今天要跟我,说的东西,您,不开心吗?"
"是,我,我已经不去想,不去想他们,很多年了."
"我也有,我也有很多我一想起来就难过的事.可是,有时候,我们,就是得,咳咳咳,向前看看啊.您说过,道在心中,路在脚下.自己的道,要我们自己去行啊."
"不假,可是,我今天想说的,是,关于你的,一些,前辈的,故事..."
道人没有继续什么,而是轻轻将葫芦嘴搭在少年手中的瓷盏上.手腕微抬,为自己这辈子,唯一的弟子,以弟子身份相称的少年,倒满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杯酒."透瓶香,是很棒的炎黄酒.你这辈子的第一口,就从它,开始吧."满上以后,少年也不忘按照炎黄礼节,四指轻叩桌面示意师傅可以为止了.
"谢师傅."少年没有多言,双手捧起盏中清澈的酒液,轻嗅了一下,却立刻被一股甜丝丝热乎乎的辣味呛得轻咳了两声."咳咳,师傅,这度数不低啊.您刚刚,喝了多少啊..."不过瞥见道人没谈自己醉与不醉,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少年:别顾着我怎么样了,现在,就饮下这杯,与自己过往的分界线吧.看师傅的反应,少年耸了耸肩,一仰头,也没来得及细细品味所谓的香醇与浓郁,甚至芬芳,也不见尝出半分来.他只能感觉到,一股刀子般的热流自咽喉一线而下,坠入自己的小腹,开始,灼烧着自己的脏腑.
"咳咳!哇!师傅!好辣!"痛苦的皱起眉头,不自觉的伸了伸舌头.可是,转念一想,师傅刚刚,以那样的速度,喝下了那样的分量.师傅他,此刻,应该比我更难受吧?于是少年,便没多吐槽什么.只是看着师傅,顺势抬起袖子擦了擦被刺激性弄至流出生理泪水的眼角.
"辣,苦,烧,难喝.不会喝酒的人首次品味这种东西,自然会有这样的反应.可是,我不喝酒,不是抵触于醉后那神志不清,丧失清明判断力与神识的,暴露本性的一面.我不喝酒,只是想,铭记他们,在我的心里.我只是,不想把他们挂在嘴边.对一些人,可能我,只有酒后,才能股起力量的想起他们.不,是,说出他们啊."道人看着少年,幽幽的说着自己的事.
"平时,你们俩还年轻.我不想跟你们说这些的.可是,我怕,我害怕.我怕你今天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我只能这样,逼着自己,去讲述一些故事.我只希望,它们在你这一战中,对你,有所帮助.这样,你才能真正的明白.我们,走到了今天,我们的背后都背负了些什么东西.我们的手上沾着的,最多的.不是敌人的血.而是我,朋友们的,最多..."
道人言至此处,却发觉自己实在无法进行下去了.他只能用他含着泪的眼再看一眼面前的弟子,转而,又给自己添了一杯.可是,刚刚倒满的一盏却被道人双手捧起,浇在了面前桃花树下的土壤之上.他自己则是呆呆的看了看手中空荡荡的瓷盏,又将它缓缓放回桌上.
道人思索了一下,旋即,将葫芦嘴直直"嘟"进了面具上嘴巴部位的正中心,喉头滚了滚,随着内脏蠕动的微响,便将手中一壶烈酒尽数灌进自己腹中.接着,一把拉起少年的袖子说"嗝~徒弟呀,我带你,就进去一次,那个我之前严令禁止你跟斗姥去的地方吧.你知道的,我就在这一件事上硬性要求过你们.我们这儿正中心的那间小庙,你们俩,绝不能进去.今天我就破例,带你,进去看看吧."
少年一惊"先生,您说过,等我们再待5年就能进去看看了,我是不认为自己会在这一战中死去的...为什么一定就要今天,带我屡次感受我这辈子没有过的东西呢?"
"每一天都要当成最后一天来活着啊."说完这句,道人便抓起少年的一只胳膊,虽然对方也不阻拦抵抗,却依旧是赶不上教主的步伐.就这样被托拖拽拽的,来到了那间合影时背后的那座,仅能得见黑白二色的小庙门前.
道人也没废话,只是比了一个剑指点在门上.这时,少年的心中随着缓缓打开的大门,才明白了一件事:师傅对自己跟斗姥两个,是给予了百分之百的信任啊.因为那扇门根本就没有锁.这么多年一切的不允许查看,只是师傅相信自己,相信斗姥,不会做不恰当的事情啊.四周就连师傅的眼线也一个没有,这只能说明师傅对自己,是将心比心的,信任啊.
可是,一切的思想,随着门后的东西,荡然无存....
因为那间庙里,快顶到天花板的位置开始直到脚下,墙上一个个小小的长方形空洞内,已经,被一个个,只有葬礼上才能一见的木制灵位,占满了.一个个黑底白字的牌位,一块块小小的黑檀木板,上面记录着一个个自己见都没见过的姓名.在正前方的地上,有着一个小小的黑色香案,其上,有那么两盘时令水果,以及那个,师傅当年站在自己瘟神殿外一夜淋雨时手中托着的,也是送别龙君时师傅手中所掌之物---那个黑色的,香炉.其中,三支檀香,在寂静中,无声的,燃烧.就像是要烧光今天的时光,散发出铭刻往事岁月的,幽香.在一个个不认识的名字里,少年在最下层,才瞥见了那个自己熟悉的三个名字.
"炎黄第13代运主候选慕川月之灵供奉"
"截教 西方太极天皇大帝 凌邔之灵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