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被道出的惊人身世让龙彦东的心如遭雷击,虽然以往沉稳,可当下她实在茫然,根本不知何去何从。
惶然四顾间,听到奶奶一声怒斥的她如同找到了最后的支撑,她的目光立即紧紧盯住奶奶,希望奶奶能够制止妹妹荒诞的言语,希望从奶奶的眼神中寻找到一丝真实。
可僵坐在上位的龙老太太却始终未看向这边慌忙无措的大孙女,也并未与龙彦西对视,她枯枝般的双手依旧紧紧抓着黄梨木椅的扶手,呼吸急促而沉重,不住重复说:“休要胡言!东儿是我龙家孙儿,是大丫头的孩儿!”
“好好,是我胡言。”龙彦西也不争执,只是抬手抹了下散落下来的发丝,眼神颇有深意地看向面如死灰的龙彦东,嘴角噙笑:“只不过……实在是可怜了老邓,在老宅做了几十年掌事,却偶然因为知晓了一些不该知晓的事,而不得不回到早已无亲无故的老家养老,大姐若是有兴趣去樊县瞧瞧,接济老邓点银两,他定会很乐意说出些姐姐心中所想之事。”
龙老太太听闻登时色变。
她让虹姨遣走老邓时,给的银两足够老邓后半辈子过活,虹姨也说老邓承诺绝不会说出当年的秘密,可没想到竟被龙彦西找到已经回到樊县的老邓。
龙老太太愤恨地攥住拳,她知道此时大孙女正远远望着她,渴求她的一句话,可这句话她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见龙彦东也已从奶奶的态度中知晓真相,恍然而立,双目失神,黯淡无光,神情无助又彷徨,龙彦西不免心中得意。
她含笑,闲闲道:“我知道奶奶念及老邓为龙家鞠躬尽瘁几十年,自然给的不会少。只不过那本该给老邓的养老钱,有一半却进了别人腰包,这老邓的嘴自然就没那么严了。”
龙彦西说完,龙老太太很快便反应过来,当初她让虹姨替她处置此事,看来是虹姨拿了给老邓的钱,才让老邓为钱才开口泄了密。
龙老太太的目光死死锁住虹姨,此时虹姨几乎将身子都躲在龙彦北和林轻身后,垂着脸根本不敢抬头。
站在一边的龙彦东面色已如纸般惨白,她踉跄退了两步,后背撞在坚硬的墙壁上方才回过神。
奶奶的神态、龙彦西的话以及虹姨的慌张都让事情十分明显,而此刻站在这里,龙彦东更感到尴尬又别扭。
作为龙家长孙女,就算是乾元,她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成为家主接管龙家,从小到大,她只知道母亲辜负了奶奶的希望,她是替母亲留在龙家的,所以她不能再负了龙家,她必须做个听话的长孙女,为龙家想,为龙家做,奶奶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奶奶要什么她努力给什么。
与姜城的爱情是她有生以来唯一想要为自己争取的,可她知道这种感情让龙家蒙羞,她不愿再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也不能再犯母亲犯下的错,所以她想尽办法尽力弥补对奶奶对龙家的亏欠。
可事到如今,她竟才得知她根本就不是龙家人,她不姓龙,她不过是个奴籍的野种,她与龙家唯一的关联便是她的姨母,是那个与大太太相恋,并让大太太背负所有罪孽与骂名离开了龙家的人。
龙彦东垂下脸,喉头滚了几滚,眼眶中的泪水便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青砖地上。
“东儿……”龙老太太看到她失落无措的模样,心中不忍,轻轻唤了一声,可又再说不出什么。
龙彦东苦笑,肩膀无力又沮丧地搭了下去。
是啊,奶奶又能说什么呢?若当初不是被当做大太太的女儿留在龙家,那原是奴籍的她今日将会何去何从,谁又能知?
林轻捏了捏龙彦北的手,龙彦北会意,知晓林轻是希望自己能宽慰大姐,可偏过头,见大姐双目深陷,神光涣散,如同失了魂魄一般,龙彦北觉得此时不如让大姐自己静静,到嘴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龙二静静看着小辈几人的表情,尤见龙彦东眼波已如深潭死水,空洞无物,不免心中更是感叹。
当初大姐如何被母亲重视,被视为龙家希冀,又如何因感情与母亲反目,最终留下孩子愤然离家,她都看在眼里。
起初她同样不理解姐姐龙一,那时几乎崑西各世家坤泽无论男子女子对姐姐爱恋之人数不胜数,可姐姐为何偏偏会喜欢一奴籍女子,而且竟同为乾元,但正是这让人不解的情感,却成了姐姐的执着与坚持,甚至让她连龙家都可舍弃,只为那一人倾心,于是龙二也渐渐明白,情既是情,不伦爱上的是何人,万水千山也难阻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