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海家,海明珍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跑着,很快她便累了,两脚也酸痛不已,她拖着衣裙,抽搭着眼泪,继续往前走。
此时天色已暗下来,虽是初夏,可天上没了日头,温度也降得很快。海明珍跑出来时只穿了薄薄的衣裙,越走越冷。她不常出门,身上也从不带钱,又冷又饿的她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想过去找崑西府找白鹤,可是白鹤看到她这个样子又会怎么办?
如果白鹤送她回海家或者收留她,那大哥一定会找到白鹤说起她们的婚事。
海明珍知道白鹤对自己情深意切,可越是这样,她越不想让白鹤因为自己而被海家利用。
她深知白鹤是个有理想的人,以前从白鹤与她的往来通信中,她就看到了那字里行间里不拘于身份的抱负。如今,白鹤当了崑西的府丞,正是实现抱负的好机会,她不能拖累白鹤,不能让她深爱的人被海家束缚住手脚。
海明珍踉踉跄跄地走在昏黑的路上,她越走脚越疼,眼睛已经哭肿,平时整齐的鬓发也已散开,可她无暇顾及这些,她每走一步,想起的都是下午大哥海明珀晃着点心朝她笑的模样,但是在那张笑脸下,她却感到彻骨寒凉。
她又想起以前大哥让三姐海明琪带着她去龙家东宅,朝龙彦东哭诉她是如何因为日夜坚守这门从小就订下的亲事,而一天天熬成了老姑娘。可每次哭诉无果,回到海家,她的哥哥姐姐就又对她置之不理,很少再来看她。
海明珍在一个石桥边蹲下,她的双脚疼得再也走不动了,可是比双脚更疼的是她的心。
她在海家究竟算个什么呢?她从来都是哥哥姐姐眼中的工具,从小便是,是为了海家获得利益的工具,如果她不能如愿被他们所用,那她就一文不值,连个普通的百姓都不如。
海明珍枯坐在桥头边,桥下湍急的水流哗哗作响,掩盖了她撕心的呜咽。
此时月牙已经悬在半空,西方的长庚星在天上格外明亮,却怎么都照不亮她几乎枯萎的心。
她想起她和白鹤通信的那些日子,那是她的生活中最美好的时光,白鹤的信件就如同天上最耀眼的这颗星,让她每日期盼,让她知道原来她也可以对未来带有希望。
可是……海明珍垂头苦笑,可是再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海明珍蜷起双腿,双臂盘着发抖的肩,晚风冷冷地吹在她的脸上。她紧紧望着西南边的那颗星,眼中满是泪水。
她不能拖累白鹤!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她最爱的人受到牵连!
她用双臂使劲撑起身子,把住石制的栏杆,缓缓站了起来。
藏青色的夜幕垂落天际,海明珍拖着肿痛的腿脚,挪到桥的中央,她布满泪水的脸上始终泛着淡淡的笑,她舒展着身体,昂首挺胸,不再畏惧冷风。
噗通一声,一道白影消失在滔滔的流水中。
“啊!有人跳河了!”
“我也看到了!那人……那人跳下去了!”
虽然夜色昏暗,但桥下正巧路过几个卖完菜推着空菜车往家走的菜农,他们一抬眼就看到刚刚站在桥上的白衣女子瞬间无踪,而水中依稀泛起一道浪花。
“快来人啊,有人跳河了!有人跳河了!”
几个菜农手足无措,他们赶紧跑到河边,但河水流速很快,水中翻起女子白色的裙带,又很快消失不见。
“我……我不会水啊……”
“你呢?你会不会啊!”
“我、我会……可是这河这么急……”
“这可怎么办啊!那人、那人已经冲走了!”
“要不……我们……去拿绳子?”
“对!快去拿绳子!”
菜农们七嘴八舌地急着想办法,一会试探着下水,一会又惊慌失措地往菜车那跑。
就在他们慌乱成一团的时候,只见一道黑影从桥上一跃而下,通的一声,扎进急流之中。
姜城本打算下午回拳馆,可因为龙彦东午睡后偏要拉着她多留会儿,她也想和龙彦东多温存会儿,所以她从东宅出来时天色已晚。
姜城身手好,她并不怕黑夜中游荡在荒池的那些拾荒者,便慢悠悠地往拳馆走。
刚走到砚水桥边,就听到对面有人大呼小叫在喊有人跳河,姜城扔下手里的包袱就快步赶到桥上。薄暮冥冥,她努力在乌黑的河面搜寻,还真的看到奔流中有一道白影,那白影被水流推着,已经快看不见。姜城二话没说,便纵深跳入河中。
砚水河的水从山上而来,源于地下,初夏时节,河水虽不是冰冷刺骨,但湍涛不断冲击着,姜城很快就全身冻透。
水流太急,她只能朝着刚刚白影的方位摸索着游去,可到了那位置,她一次次潜下水,却怎么也找不到落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