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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里,林轻又盛了一碗鱼汤,放在龙老太太手边,龙老太太尝了一口,赞不绝口:“真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的手艺,这鱼汤的味道比外面那些名厨做得还要好。”
“奶奶您爱喝就好。”林轻含笑低下头,收下老太太的夸奖。
龙彦东放下筷子,见老太太对林轻认可,心情也放松下来。
今日来到老宅,龙彦东把投毒一事从头到尾讲给龙老太太听,包括她如何误会了林轻,避着不见,以及林轻不断查找证据,花了近半年时间,最终将碎片线索拼在一起,还原了整件事。
龙老太太十分惊讶,一开年龙彦东遇到这事时,她念经祈祷,希望事情尽快过去,保佑龙家今年顺利,殊不知这事情背后竟是巨大的阴谋。
龙老太太知道她这大孙女的脾气,找证据的时候,她这小孙女还受着伤,那林轻居然突破层层阻碍,不但自证了清白,更是保住东北两宅之间的情谊,这事过去,龙老太太开始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了。
“这侯翰乾,小人!真是个恶毒小人!我啊也真是老了,瞎了眼,本想让他替老邓一阵,可他却这么阴毒!是我瞎了眼啊……”龙老太太放下汤匙,懊悔地说。
众人一听,也放下筷子。
龙彦北虽然一直气愤奶奶把侯翰乾留在老宅,但听到奶奶这么说,赶紧说道:“奶奶您别这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贪婪狡诈,可谁也不知道他能恶毒到这种程度。”
龙彦东也点头道:“这侯翰乾之前做了混蛋事,如果他真知道感恩,就该抓住您给的这次机会好好表现,可这人不知悔改,落得这样一个结局,也是天意。”
孙女们安慰几句,龙老太太心里才好受些。
她看着林轻,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开口:“林轻,之前奶奶的话确实说得重,你别怪奶奶,人们都说隔辈亲,小北这孩子打小我就喜欢,她这辈的孙儿里,不管是东儿南儿还是西儿,我都没那么疼过,她受苦就是我受苦。现在看你给小北照顾得好好的,毒饲料的事你也是出了大力,才没让她们姐妹俩反目,我知道你不是为了你自己,你是为小北好,为北宅好,为龙家好,奶奶得谢谢你。所以之前的事,你啊,别怪奶奶。”
林轻一听赶紧从圆凳上站起身,恭敬地朝老太太行礼:“奶奶您可别这么说,林轻从未怪过您,您是小北的奶奶,也是我敬重的长辈,能有您如此关爱,是小北的福气,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
老太太看林轻看得欢喜,让她赶紧坐下。
见奶奶和林轻关系融洽,龙彦北比谁都开心,说道:“奶奶,阿轻听说您喜欢牡丹,特意让花房师傅培育了一些,这次来挑了几盆姚黄几盆魏紫,都是极品中的极品,我让他们摆好,饭后请您去观赏。”
“这孩子,还真是有心了。”龙老太太听了乐得合不拢嘴。
午后孙女们陪龙老太太赏了花,又聊了会,老太太便说困了,龙彦东龙彦北起身离开,龙老太太招呼着虹姨搀她,另一手去够放在一边的拐杖。
虹姨离得远,赶紧上前,这一步迈得急,她左膝一软,哎呀一声往前扑去。
龙彦东眼疾手快,一把拉起斜了身子的虹姨:“虹姨,您慢点。”
龙彦北也赶紧过来扶人,她看了看虹姨的腿,关心地问道:“虹姨,您这腿……是伤了吗?”
虽然是从小看大的孩子,但毕竟都是龙家的小姐,虹姨被两人扶起,赶紧道谢:“没事,没事,我没事,就是前几天不小心撞了膝盖,不碍事,不碍事的。”
龙彦东和龙彦北等人相继离开,热闹了半天的老宅又再次静下来。
龙老太太回到厅堂,看着面前摆着的牡丹,几盆姚黄十分耀眼,那花株形直立,枝条细硬,花蕾圆尖,透着富丽华贵,光彩照人。
老太太越看越喜欢,嘴角也不住地弯起来。
虹姨把外面安排好,就来扶老太太去午睡,刚拿过拐杖,却被老太太止住了。
“阿虹,你看,这花,开得多好啊。”
老太太不走,虹姨就站在一边,静静地陪老太太赏花,她知道老太太一直喜欢牡丹,而面前的几盆千叶黄花,色彩鲜洁,确实是极品中的极品,能培育出这样的花,定是花了不少心思。
“阿虹,你看林轻那孩子,怎么样?”
本在赏花,却不想老太太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虹姨吸了口气,微微迟疑。
见虹姨有疑虑,龙老太太又说了句:“怎么想就怎么说。”
虽然老太太这么讲,但虹姨还是没敢随便说话,她攥在一起的双手相互用力捏了捏,实在猜不透老太太的心思,只好说:“北姨太年纪轻轻,但很是能干,对北太太也好,很有孝心,养这花应该花了工夫……”
话没说完,虹姨就察觉到老太太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虹姨低下头,老太太不说话,可这无声的责备比训斥还让她难受。
她半蹲在老太太跟前,知道她根本敷衍不了老太太,这才换了语气,说道:“老祖宗,阿虹说什么您都别怪。”
“你和我说实话我什么时候怪过你。”老太太抬了抬眼,语气微冷。
虹姨点点头,才慢慢说道:“老奴觉得,这林轻,虽然年纪小,出身卑微,却有与年纪和出身不相符的成熟,之前她风风火火,但做事并不鲁莽,我听说她心思缜密,做事果断,也在东宅做过事。她很善学,对北宅的产业非常了解,而且待下人也好,很受下人爱戴,她嫁进北宅半年就让北宅换了个精气神。北太太……小北,这孩子和她感情很好,替她说话,还替她挡刀,听说对她那是言听计从。东小姐饲料厂这事,我光听东小姐讲,就觉得那侯翰乾设计得已经很是巧妙,想不到这个林轻竟能如此隐忍,遇到这么大的事,她不哭不闹,用那么久的时间去一点点查出所有线索,最后一击制胜,自证清白。这林轻的心思,城府,都不是北太太能比的。”
虹姨实在怕老太太怪罪,一股脑把心里话全说了出来。
她悄悄地看着老太太,老太太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但依然凝重。
虹姨知道,她这些话应该是说中了老太太的心思。
虹姨刚想松口气,却听老太太突然又问:“那你说,假以时日,小北是不是就只听那林轻的话,这北宅,是不是也是林轻的了?”
这句话让虹姨心中大惊,她当即双膝跪下,使劲摇头,赶紧解释道:“我的老祖宗啊,您这说的……这怎么会!怎么会啊!那林轻就算再有心机,北宅都是龙家的北宅,是北太太的北宅,龙家也永远是老祖宗您的龙家,那林轻不过是个嫁进来的姨太,您想让她留她才能留,您让她走那她必须得走,小北是您的孙儿,她只听您的话……”
虹姨不知道老太太今儿个是怎么了,但她必须要把自己的态度说清楚,毕竟老太太才是龙家的主心骨,是她的主子。
见虹姨这么慌张,龙老太太倒是摇摇头笑了。
虹姨不知老太太笑什么,她脸都急红了,她抬起手假装抹着脸,下一瞬恐怕就要掉下泪。
“老祖宗,您说不怪阿虹的,阿虹说的……都是心里话。”
“哎呦,你说说你,我还逗不得你了?”老太太朝她摆了摆手,“好了,扶我回房,我累了,今天想回房睡。”
虹姨一听吩咐便立即起身,她膝盖有伤,第一下起身竟没站起来,她咬着牙,还是忍痛撑起身子上去扶起老太太,老太太枯枝一样的手搭在她的手上。
往卧房走的路上,虹姨小心翼翼地搀扶,并默默地望着龙老太太的侧脸。
当年她陪着小姐嫁到龙家,虽是主仆,可小姐待她情同姐妹,而她也最懂小姐的心。
这么多年,她看到龙家发生的所有的事,看着小姐作为年轻的姨太,帮助夫君积累家产,在崑西获得一席之地;又因为夫君早亡,拉扯着四个孩子,撑起龙家大业,让龙家一步步成为崑西最繁盛的家族。
可现在,不知是不是她老了,糊涂了,她竟第一次觉得她一点都不懂她曾经的小姐,现在的龙家老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