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不去就山,山却常来就他。
乞儿第三次来到了叶飞云院中,来‘偷’鸡。
七岁的叶飞云终是无奈了,找上正在偷鸡的乞儿,扶着门框看向半夜正在鸡圈中捉鸡的乞儿,“你不能总是来偷我一家。”
叶飞云的意思是,她应当学会雨露均沾。
乞儿蹲在地上,双手抓着鸡翅膀,从鸡窝中抬头,看向他。
她的眸中没有情绪,叶飞云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她该是做了一副能拿她怎样的模样,叶飞云却心软了。
“你还是只偷我家的吧。”
这么小,被别人家一棍子打死怎么办。人小好藏尸,就算是收尸,他估计都寻不到她。
反正他的母亲快要死了。
鸡汤救不了母亲,能救一个其他人,也好。
他日日上山捉虫,便也不算浪费。
“云哥儿。”身后的屋舍内,晃晃悠悠亮起一盏昏黄的烛火,响起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和一道温柔柔弱的女声。
是母亲的声音。该是见他半夜不在床铺上,担心了起来。
叶飞云眼神示意乞儿拿着鸡走,不要惊动他人。而后转身回前院,朝屋内走去。
推开门,叶母撑着孱弱的病躯,已经准备下炕找人。
叶飞云连忙赶过去,将叶母压回被窝中,“母亲,我只是出去小解。”
这个理由该瞒过母亲才对,叶母柳眉微挑,却似看破了什么,朝叶飞云身后望去。
叶飞云便也循着母亲的目光回头。
就见乞儿手里正攥着鸡脖子站着。
她站在门外,隔着几步,快要站到前院的栅栏边,却是正对着门。
叶母自然是看到了乞儿。
叶母疲累地撑着身子,坐在炕上,与乞儿隔着门框相望。
被叶飞云当场抓住偷鸡都面不改色的乞儿,这时却似惊醒般,将手背到身后,手里的鸡便也藏在身后。
大概是她也知道,她手中的鸡,原是为面前这位病榻上的母亲养的。
但乞儿实在是太瘦弱了,她瘦的似麻秆似的身子,根本挡不住被养的肥硕的大母鸡,鸡翅膀露出一角。
“姑娘安好。”叶母眼眸含笑,温温柔柔道。叶母外柔内刚,曾也掌管商铺,当家做主。但对着这名瘦弱的乞儿,却也是无一丝凌厉,语调、神态,皆是万般温柔。
叶飞云这时才知道,日日来他这儿偷鸡的乞儿,原是个姑娘。
“你,是个姑娘?”叶飞云小大人似的沉着眉眼,难掩惊异。
乞儿有些小心地抬眸,金眸凌澈,眸中没什么害怕之色,点点头。
“姑娘若是着急去救人,便快去吧。”叶母柔声道。
乞儿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叶飞云听到一声十分响亮的‘吱咕’声。
是老母鸡临死前最后的哀鸣。
母鸡脖子被扭断,自然是死了。
月色下,乞儿用一种十分悲伤的目光望着他,望着他身后的母亲。
叶飞云不懂,乞儿为什么用这种目光望着他们。
在叶飞云和叶母的注视下,乞儿跑了。
她们看着乞儿的身影窜入后院。
该是又是从后院旁的林子跑了。
叶飞云合上屋门。
“臭小子,她当然是个姑娘。”叶母还像往常那般,和缓的语调,敲敲叶飞云的头。
“母亲怎么能看出来?”
“母亲就是能看出来。”叶母咳嗽几声,道。
可直到死,叶母也没告诉叶飞云,她如何看出乞儿是个姑娘。
叶飞云算过乞儿来的规律,每隔一日,乞儿才会来一次。
昨夜她才偷了鸡,按照往日规律,今日她是不会来的。
但第二日,背着背篓正从山上下来的叶飞云,却见到了乞儿。
傍晚的晚霞中,不偷鸡的乞儿蹲坐在门外,瘦弱的身躯团成一团,倚靠着栅栏打盹,落日熔金,洒在她面庞上一圈又一圈交叠的纱布上。
“怎么在这儿?”叶飞云叫醒她。
乞儿迷蒙着睁开眼,晚霞映照在她金色的眼眸中,与他想象中的颜色一般干净美好。
她伸手拽住叶飞云的袖子。
叶飞云放下背篓,便打开门邀她进去。
“我,等了你一天。”乞儿在地上写道。
“我白日里都在山上。”叶飞云对着她笑,解释道。
乞儿点点头。她看到了箩筐里用来养鸡的虫。
“夜里日日翻墙入后院,白日里怎么不了?白白在门外等着。”叶飞云想到什么道,“我母亲不会怪你。”
乞儿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抹掉地上的字迹,又写道,“白日里,我不偷东西。”
所以白日里的乞儿不是小贼,进别人家门会守规矩。
叶飞云看懂了,也听懂了。
“来找我做什么?”
“你,母亲。”乞儿在地上写道,“我知道,她,很痛。”
也飞羽的目光定在地上的字上,又缓缓移到乞儿的脸上。
“我,帮她不痛,好不好?”她继续在地上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