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第二任的。第一任好像跑去隔壁的布鲁德海文市了。
义警么,特别是有几辆好车的义警,要是没占点情报优势,光超速罚单都够喝一大壶了。但是,即便他的破绽多得就差往脑门挂横幅,心知肚明和当面揭穿,两种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你就不能学学你们戈登局长和蝙蝠侠的默契吗?那位常年和你们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他有掀你们的面具么?没有啊。
“如果你在说前些日子处理邪教受害者的那个。没错,正是我。”林登不爽地承认。他关闭激光器,从机械臂接过另一支溶液。
“网上称我‘史诗级外科医生’,以区别于‘普通外科医生’……所以,你家大人怎么联系?我要给他一张史诗级的收费单。”
年轻人没有立即回复。林登抽空瞥去一眼,顿时被那副“家长算什么老子要单飞”的发狠表情逗乐:“你想自力更生?非常好。有出息。八百五十万美元,接受等值黄金及不动产。”
“……!”
金钱的力量极其强大。林登的报价一出,沉默不语的男孩即刻回了神,蓝眼睛里青春的纠结与迷思皆被“你怎么不去抢”的震惊与控诉取代:“你在开玩笑。”
“看在治你能干涉小丑乐子的份上我优惠过了。”林登懒洋洋地说。尽管在陪手术对象闲聊,他双手间的动作依然干净利落,不带丝毫犹豫与抖颤。“孩子,你是个纯种人类,你半身皆碎,剩下的那半里还有四分之一愈合得不对。即使你及时治疗——哥谭市的确有那么几个好手,这也代表至少一周严禁移动的卧床,一个月的轮椅,半年以上的休养,明白?”
年轻人咬嘴唇。“明白。”
“也许你不够明白。”林登低笑。“休养半年并不算完。在那之后,你将能够预测未来的每一场雨雪,因为你的肩、腿、所有断得过多的部位到时候都会提醒你。等你四五十岁,要是没碰到什么新发明新奇遇,你要么被疼痛逼出哥谭,要么离不开止疼片。”
说话间,林登换上新的注射器,开启了第三支试管。和前两支的浑浊不同,这支盛放的液体透明如水,黏稠似胶。“不过,也不用太绝望,因为这是当前人类科学界的说法,他们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所有的秘密……比如,你听说过生命之水么?”
“……一种威士忌?”
“不完全是。”林登意味不明地一笑。“换种说法,拉撒路之池。你既是那一位的助手,多半听说过它。它的确存在,而且它能治疗你。但治愈,不等于再生。你有些损伤——比如我准备补的这根神经——属于无法痊愈。”
“以你的情况,要想充分发挥拉撒路之池的功效,最好死个一次。”林登开玩笑似地介绍道,“但它确实又便宜又方便,机票加一发子弹,体验死后原地狂暴复活加异域风光。”
他说着说着,竟真的停手,偏头,俯视手术台上的年轻人:“怎么样,小义警,心动不心动?你说行我们就走,之前的材料和手工费算我白送。”
男孩神情中阴郁的空洞迅速被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挤开。“不了吧。”他干巴巴地说,“区区八百五十万……”
“明智的选择。”林登笑眯眯道,“放心,经过我的手,你的伤口不会被哥谭的气候折磨,而且会比你的原装神经耐用。那么,明天早饭吃什么?”
“应该……先把我缝完吧?”
“药效进度条还在跑。”林登说。包裹在医用手套内的手解指纹锁似的一点,大面积分形图般的复杂法阵霎时盖满整个房间。非自然的强光压过了无影灯,淹没了室外暗蓝的天空,还有愈发明亮之势。男孩忙不迭眯起眼:“呃——随你。”
林登重新隐起法阵,一脸遗憾地站回先前的位置:“我光合作用。”
“……”年轻人无言以对,用死鱼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你不绿。”
“当然。哪个正常人想头上带绿?”林登语气平平地说。年轻人总觉得这话另有深意,还未细想,便听得对方冷不丁问道:“对了,孩子,你希望我叫你什么,罗宾?欧亚鸲?红襟鸟?”*
沉默忽而再度降临了房间。
林登久违地感到了一点头疼。
手术是个枯燥活。包括他在内,许多医生都喜欢在过程中同患者、同助手聊天。他这次的搭话还有点额外的考量:他用了张矫正卷轴,作用于对方的意识。
这东西有时效。他激活时估算它的极限不超过六点。通常情况下他不会估错,然而,这卷轴不是他亲自写的,作用对象又是个义警,意志加成也算个变量,说不定放大了误差。
……都怪附近没刷新出蝙蝠侠。
那家伙出来,自己就只需要把这凄凄惨惨的烫手小山芋扔回给他,还能省下一个备用身份,省一打材料,不用边做手术边做心理疏导——这项真的太难为他了。他素来更喜欢直接洗脑。
借调整器械的工夫,林登不动声色地瞄向时钟,暗自决定,如果离六点差五分钟,就若无其事地问问男孩本地餐厅;差十分钟,就吐槽罗宾的制服配色;差十五分钟以上,或者这位到点硬撑不闭眼,就以一秒一万为基准增加收费项。
睡前所思梦中所梦。特别是对义警。接种了以债务为核心、一堆世俗事务为辅料的精神疫苗,连混乱本身都能扛上一阵,何况混乱的拙劣仿品,一个人类的小丑。
小丑也就敢在哥谭市钻死刑被废除的空子闹腾了。换个民风剽悍的地盘试试?看是这厮颅骨硬,还是人民子弹多。
年轻人并不知道自己头顶的隐形负债又有大步前进之势。嘈切如海潮的鸟鸣笼罩他,泥淖般的困意拉扯他。受过训练的那部分警告着有什么不对劲,但他想盯着窗,想看见天空,想等待暌违数月的阳光……他的眼皮越来越重。
秒针归零,分针右转,时针跳动,一条直线横切了表盘。男孩的眼睫不安地眨动了几下,沉沉垂落,一道声音溢出他的嘴唇,轻得像小鸟的振翅。
“就……杰森。”
林登扬了下眉。
“杰·森……”
他稍有意外地、慢吞吞地诵念,犹如在咀嚼一个完全陌生的单词。
如果杰森醒着,将会发现那青年银灰色的眼中再次显现出某种发自骨髓的平静,而那青年似乎对此一无所觉。
一个曲棍球面具的投影在半空浮现,稍作缩放,缓缓盖向昏睡的杰森。只是在落下的一瞬,白溅红的模拟面具破碎分解,重新组合为一只规矩到老气的诺基亚按键手机。
诺基亚的绿色接通钮自发按下,飕飕的风声倏地灌满了房间,一个男声坚强地顶风前行:“嗨?”
“……克拉克?”林登下意识打了声招呼,神情又染回了一点笑。他抬抬下巴,一道隔音法阵悠然飘下,抚平了男孩因噪声蹙起的眉。“早啊。你是在飙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