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一贯温和,“咱们宝玉,旁的不说,光这才华这相貌,京中便也没几个比得过,更别说是咱们贾府的嫡公子,还有亲姐姐在贵妃位上。就是公主,也尚得。”
王熙凤先是附和邢夫人,觑着贾母的神色,提及“咱们小姑奶奶在扬州,林姑爷现是当今钦点的探花,又做着两淮巡盐御史这般差事,不日就可能升迁回京,我虽未见过林姑娘,想来随了老祖宗,也是珠玉一般的人。”
“姑妈没想过亲上加亲一回?”
王夫人面上不显,却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当她不知道府里筹谋什么,不过是个病秧子,能否生养都难说,说不准过两年就去了,怎么能配得上宝玉?
但王夫人深知贾敏这个小姑子在贾母这里有些分量,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更重要的是,林家有底蕴,有实权,有仕途,有钱。
这几样偏是日前贾府最看重的。
不是她不为宝玉考虑,凭什么好处大家都得了,偏让宝玉娶个病秧子呢?
“老祖宗,宝玉还是顽劣了些,林姑娘金尊玉贵的养大,听说光在药材一项花费,便令人瞠目。北京冬冷夏热,也不将养人。我怕......”
“说什么胡话”贾母制止了王夫人继续说话,“前日敏儿来信,不光黛玉,青山也日益康健,别说药材,吃穿用度,我们府上还能哪一项差了不成?”
王熙凤轻巧地走到贾母背后,给贾母顺了顺气。“二夫人也是疼林姑娘呢,怕被宝玉欺负了去。二夫人想想,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姑父这官比知府还要实惠,且林家本来便家底丰厚,不输贾府,还能亏待了唯一的女儿不成?便是不吃咱一粒米,林姑娘也饿不着。”
贾母按住了王熙凤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打算,当家不易,别人觉得咱们花团锦簇,哪里知道上上下下每日进项抵不上出项?这次过寿,我也先说明白了,贺礼都记在公家,权当我补贴你们婆媳姑侄了。”
这话一出,不说王夫人和王熙凤,连邢夫人都站了起来“老祖宗不可,这是让人看我们笑话呢。”
贾母却摆摆手不让他们说下去:“不说出去谁知道,如果不是为了宝玉,为了贾府,我也不舍得让黛玉嫁到咱们家。现今林家蒸蒸日上,敏儿他们给黛玉挑什么样的夫婿挑不到?”
“不过是看林家家风正派,诗书传家,之后宝玉他们哥儿几个在仕途上有人能照拂罢了。”
“不然,指望他老子,还是他伯父,还是王家?”
王夫人连声应是,却觉得背后冷汗涔涔,贾母确实知道她的意图,连面子都不留了。
不指望王家的意思,是王家指望不上,还是薛家指望不上?
她心里暗恨,邢夫人还在座,今天竟让她看了个笑话。
邢夫人明明秉性愚钝,出身不及自己,家族早已败落,嫁的人也不如自己夫婿有前途,甚至......只是因为是长子,能袭爵,诰命便高了几级。
这几年稳稳压过她,甚至自己侄女熙凤管家。
今天贾母却把自己没说出口的心思几乎挑破了,这个老虔婆。
不管几人暗里如何想,今天却达成了一个共识,贾母属意林黛玉嫁给贾宝玉。
王夫人扶着玉钏往回走,一路无话。玉钏却走的步步惊心,她知道王夫人动怒了。
果然进门后,门窗还没关好,王夫人就怒道:“不争气的薛蟠,若不是他,今天我怎会连宝钗的名儿都不好意思提起!”
玉钏抚慰道:“太太别生气,生气伤身体。薛蟠少爷虽然惹上了大麻烦,应天府的知府却迟迟不敢断案,这就说明此事还有回旋。且薛姨妈来信说那冯家也无甚紧要,只不过想多讹点银钱罢了。太太该先把此事帮着了结,让薛姨妈一家清清白白地赴京来才是正经事。”
这玉钏口中的大麻烦,便是薛蟠在应天府为一貌美女子与人争执,竟令小厮将人活活打死。
王夫人头痛不已,一是想着如何请贾政出面转圜,二是悲叹妹妹早早亡夫,薛蟠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三是气自己作为宝玉的嫡母,却不能决定宝玉的婚事。
但事到如今,只能一件一件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