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游一路带着落阳步行在中域的土地上，他们用脚步丈量了一遍从荒域的边界走回清明宗需要的时间，和需要跨越得到距离。

落阳是个大世界，曾经也是一个完整到可以直升入仙界的强大存在，但是在天道最后一劫，祂快把自己玩儿死了，和落阳看见的天灾人祸不同，在明游视线里，他看到更多的大地正在被混沌吞噬消失、看到这个世界的规则正在逐渐断裂崩毁、看到天空与大地都布满皲裂的伤痕……

他拨动时间一次次轮回的时候，这个世界有一部分并没有随着他的倒退跟着回到过去，仍然在他跳转的时间里继续潜前行着，最后一点点蚕食掉这个世界的存在。

他们都在和时间赛跑，在分秒必争地将这个世界的未来向两头拉扯——一头存续，一头消失。

只有这一世落阳进入了逍遥道，明游才看到了希望。

这是一点点积累出来的东西，是一点点找到拼凑的希望，明游现在希望这一份“希望”能拿存续更久一点时间，直到天道归位之后，这些入侵的混沌便不再是威胁。

只有天道拥有驱散混沌的能力，这也是规则的一环。

这个世界世界因为规则而运行，但是依赖生机而存在，天道缺失了一部分职权，规则缺失了一部分，根据月老的说法，最先断掉的，就是生死轮回道。

这是一个大道，一条世界支柱，世间一切生物因为这条规则而生生不息。天道亲手掐断了祂的生机。

大约能想到的，但是无法理解，因为一位看不见摸不到，感受得到存在却无法寻找的爱人，落阳大世界的天道把自己折腾向了死局。

明游或许可以理解，但是崔颢无法理解，因为他是一位神官，一位生死轮回道上站起来的神明，祂在意着世间一切存在的，或者曾经存在过的生灵。天道实是在殉葬，但是他的死去注定会带着这个世界所有正存在的生灵一同去死。

判官不答应。

天道意志是可以剥夺的，是可以替换的，只要天道之子长成，成为下一个天道。但是落阳大世界尚且没有成长到培养出自己的天道之子的时候，祂或许可以说正是成年期，因为他祂正在渡劫。所以这个时候的天道如果生无可恋，祂是真的会以“落阳大世界”的身份消失在时空长河里。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明游视线落在脚边探出雪层的一根枯草上，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上的动作。转身时，对上了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落阳的注视。

落阳看了一眼明游身后的坟林坡，又看向明游垂下的手，目光迷惑，“明游，你刚刚那是……什么？”

明游挑了下眉，被看见了吗？看到多少？修为被躯体限制之后就这一点最令他不满，他经常会感知不到落阳的靠近。

明游仔细想了想，确定刚才他既没有取出《生死簿》，也没有收起勾魂笔的幻象，唯一能暴露的，大概就是他不符合这个世界道法的法咒。

明游走过去，神色冷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声音很稳，甚至有些无所谓透出来，道：“往生经。”

落阳皱眉，“那群秃子的法咒？”

明游嗯了一声。

落阳不解，跟上脚步，道：“为什么要用那群秃子的法咒，用道家的不行吗？”

明游差点笑出来，那群秃子知道你对他们意见这么大吗？

明游背着手走在山间，踩在石块上的脚步稳稳当当，说：“我没有在宗门找到往生的法咒，只有超度的咒法。”

落阳想了想，道：“好像是没有？”

洛落阳看着前方比他高出一点的背影，问：“明游你不会修佛法的吧？”

明游道：“不会。”

明游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接说：“我想用，这些佛道的法咒我都可以用，但是佛家的理念与我不和，我不会有转修佛法的那一天。”

落阳点点头，“那就好。”

说完，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过来，身后阳光穿破云层，一束束插下来，明灭的背景替明游镀上了一层明亮又清晰的障，长身玉立在高处，衣摆被风吹动，一头黑发盘在头顶，桃木簪穿过发冠显得淡然且安宁。

“你是不是修为停滞了？”

明游低下头看着落阳，这么问他。落阳愣怔愣了下，随即道：“没有啊。”

明游眯了下眼，看着落阳，上下扫了他一眼，说：“下山游历三年了……”

落阳愣愣点头，“是。”

明游指了指自己，“我练虚马上突破三层了，”又指向落阳，“你修为半点没动。”

落阳抬手扶额，道：“我仙人境呐，十年不动都是正常的，倒不如说你出宗前才进阶过一次了，这才三年，你马上练虚三层了这才不正常，我练虚三层都花了将近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