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明游接受他们送去的食物是为了保证生存,谁都看得出来的敷衍。但是现在他已经开始考虑喜不喜欢了,好比来的路上,遇到不喜欢的一种馅料的包子,愣是一个都没买。
但是年纪还小的那几年,落辰记得那种馅的包子明游是吃的,面不改色地吃,给什么吃什么,脸上看不出来半点情绪,就像个玉人,不辩喜怒。
现在有情绪了,像个人了。
落辰想到这儿,突然问:“阿游,来之前看见你六师伯了吗?”
明游抬起头看向落辰,不动声色地给二人添上甜酒,顺手加热,道:
“看过了,在守阵旗。”
落辰脸上带着笑,但是那双眼睛带上了太多情绪,一时之间明游居然看不懂。
落辰:“你还记得你给你师伯算的那一卦吗?”
明游点头,“记得。”
落辰笑着说:“前些日子我追上玄其了,逼着她把答案交出来了。”
对上落辰笑眯眯的脸,明游差点噎着,随后默默放下袋子,取出一只玉匣,放在桌上推过去,在落辰疑惑的注视下说:
“师父,把这个给玄其师姐吧,固本培元的。”
落辰愣了下,“你怎么知道她受伤了?”
明游摇头,“我不知道,我猜的。”
泄露天机遭天谴,何况是直接算天道化身的命运,这跟直接上手扒天道的衣服有什么区别?好在是姻缘不是别的,白泽一脉又向来与天道交好,不然这一卦算出来怕不是受伤,是直接被雷劈没了。
明游对上落辰明显不信的眼神,只好道:“师父,师伯是个仙人境,玄其师姐……没看错的话她才神游境吧?高阶修士的命运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算的,总归是要付出点儿代价。”
落辰羞愧了,偏过头咳了下,然后笑着回过头来,看着明游说:
“那你想不想知道你师伯的心上人是谁?”
明游端起甜酒喝了一大口,垂下眼帘,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道:
“换个人来问这话,弟子确实很好奇,但是师父来问这话,我就不是很想知道了。”
落辰愠怒道:“你什么意思?”
明游无奈,“师父,你就差把‘想看好戏’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落辰:“……”
“让我猜猜,”明游放下碗,低着头继续剥栗子,低声道:“师伯动心的对象,莫不是我吧。”
落辰噎了噎,“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明游摇头,道:“就是觉得奇怪,主要还是这次魔族那边走了一回,师伯暴露太多了。”
“哦哦。”落辰放下心来,但是随后俯身靠近明游,“那徒弟,你咋想?”
“我能怎么想?我什么都不想。”
落辰看着明游,愣是没从那张和她三师兄落霜如出一辙的冷脸上看出半点情绪来,有些气馁。
“说实话,”落辰指尖把臂间红菱抓过来绕了一圈又一圈,皱着眉头,说:“现在这场面,别说你,就是你师父我自诩万花丛中过,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手上动作顿了下,明游不经意地看向窗外,夜幕下远山显得轮廓分明,近处的花灯在清风里摇晃着,明灭不定。
“师父,”落辰闻声看过来,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倾城,“我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明游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但是任谁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如暗渊蚕食,气息一点点变得低沉晦暗起来。
落辰有些哑然,这样的明游很陌生,头一次显露出了懵懂,但是懵懂地有些令人毛骨悚然,总觉得下一刻他就会崩坏了一样。有些像……前两日在大帐里,颓废的落阳。
落辰和缓了音色,轻柔地问:“有没有想过,跟你师伯谈谈呢?”
明游抬头看向落辰,眼神平和,平和到疾风吹过都不起微澜。
“师父,”明游说:“师伯说不出口,我也问不出口。”
落辰欲言又止,最后发现这个场面真的是两者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总不能劝她师兄勇敢追爱吧?又不能劝明游去尝试人间情爱吧?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都当不知道,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
但是顺其自然才最折磨人。
憋久了怕两人出心魔,不憋着吧……谁也不知道能怎么办。
落辰叹了口气,瘫在了桌上趴着,眉眼都耷拉下去。她有点想念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大师兄了……
明游抬手间,一件大氅落在落辰肩上,落辰顺手抓了一把给自己盖严实了。
明游手上一颗栗子,壳都剥稀烂了也没剥出来。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发怔,随后将栗子丢回袋子里,又捞出一颗新的来剥,剥完了直接塞进嘴里慢慢吃着。
他是在看到大帐门口的天机阁弟子时突然想起来的,如果说卜算高阶修士除了媒介,还需要额外付出代价,并且算不准以外,明知道卦象却得不出答案,除了对方修为高过自己,还有一种答案——
算人不算己。
这一卦,与推算之人扯上了关系。
落阳虽是天道化身,又是仙人境修士,但是明游要算他还是简单的,一个大世界的天道,还是比不过天宫神官簿上地府判官的职位高的。他要算明游,不可能算不出来,除非他要算的东西跟他自己有关。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栗子,太甜了,有点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