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拉克斯。
你意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嗨,劳烦这位好心人搭把手。”
他没回你,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你的手腕。
然后将你与酒铺的老板拉了上来。
方才扔伞扔得匆忙,忘记用仙术避雨,衣服湿透了,粘腻难受。
你抬起自己的胳膊,想要看看自己擦破皮的地方,忽然听到他说:“愚蠢。”
失去意识的男人躺在路边,黑发青年低头检查着他的伤势,你看向他。
山里下雨后就起了雾,可见范围变低,这时烦人得很。
你确实贸然上了山,因为曾经偷懒而没有足够多的应对办法。
可是你并不是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愚蠢”。
令人十分火大、难以接受的评价。
你反问他,这是什么评价?
所以即使是他方才将你救了上来,即使如今的状况并不适合吵架,你还是拽紧他衣服的衣角。
“我提醒你,摩拉克斯。我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都是你的子民,我只是——”
说出口的话被暴雨吞没,戛然而止。
被你攥住衣服的男人面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他没有回答你的任何质问。
你听到他问:“关心他也是为我?”
“那是因为……”你动动唇,质问他的话都被他那一句话扼杀在喉咙中。
你抹掉脸上的水,视线转头看向别处,“……你不来我也能解决。”
*
下山的路总比上山的路好走得多,你们回来得很快。男人的伤势不重,只是单纯的失温。
摩拉克斯为两人配好了药,你蹲在厨房盯着灶台,一言不发地捏出一朵纯金色的、栩栩如生的花朵。
花朵在你手中被报复性地捏成一个戴着兜帽的小金人。
和他这么像的权柄还不如不要呢。你撇嘴,把小金人扔掉,它滚了滚,滚到门口。
门外进来的人将其捡起,认真看了两眼,“权柄是点石成金?”
“随便啦,”你阴阳怪气地站起来,一副这里有他就没你的模样,“心情全因为某人的评价毁掉了。”
“你似乎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他笃定地说。
“能惹得某人生气到要骂我的程度也算成功。”你答非所问。
摩拉克斯没再继续与你无聊的对话。
“是的,我很生气。”他坦然地承认,神情严肃,“生命并不是能拿来逞能的东西。我从没有强迫你做这些事。”
他的语气很重。
与之前你惹他生气的那些“小错误”不同,摩拉克斯一步步紧逼走向你,最后伸出右手,掌心刚好能够握住你脆弱的脖颈。
生物本能让你退后两步,想要与他拉开距离。
却退无可退,身后只有墙壁。
“你甚至不认为自己那些行为很危险。”青年的手按在你的脖颈上,并无用力,似乎只是提醒你,语气轻飘飘、慢悠悠,“不论对他还是对你。”
神明如同岩石般质感的、金棕色带有神纹的手扣在你白皙的脖颈上,格外显眼。
摩拉克斯的脾气太好了。
他的脾气太好,总是纵容你那些小错误与捉弄他的行为,以至于你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他其实是那个第一次见面仅仅用一只手就险些掐死你的人。
摩拉克斯待人待物的方式远远没有几千年后的钟离温和。
所以,此时的你依旧连扒开他的手还做不到。
眼泪再次不争气地啪嗒啪嗒落下来,像是第一次见他那样,流进他手心狭小的缝隙里。
他并没有用力。
被摩拉克斯掐过的皮肤甚至没有变红,你只是单纯很想哭。
“你对我的评价很不满。”他贴近你,用手指轻轻擦掉你的泪水,疑惑的眼神昭示着他不明白你为何会不满。
摩拉克斯很清楚,你也认为自己在那件事上所做的行为十分莽撞。
你想起自己到港城这边的最初目的,解释与自诉的话到嘴边莫名其妙变成了:“你不能这样对我。”
语气带着难以忽略的幽怨。
可是你又确实这样想,他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这句话意外提醒了摩拉克斯。
他松开放在你脖颈上的手,找出一张干净的手帕递给你,示意你擦擦眼泪。
“我是想给你道歉才到这边来的……”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接他的手帕,断断续续地说,“这些人也好、之前和若陀争吵的图纸也好,都是因为你。”
摩拉克斯没料到是这种原因,他本以为你到这边来只是贪玩,没想过你会抱着“因为他”的念头来到这座正在建造的城市。
青年叹气一声,用手帕擦掉你脸颊上的泪,“我收回那时的评价。”
稍后,他又问你:“嗯……对我收集的那些宝物,有没有意趣?”
你抽抽鼻子,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来,呆呆地问:“这是道歉吗?”
摩拉克斯没说话,也没否认。
或许称不上道歉,只是不小心弄哭你的补偿,毕竟他最初只是想警告你做事没有分寸。
外面的雨悄然停歇,晨光渐渐变得柔和而明亮。
你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往前走了半步,直直地将头埋进他怀里。
突如其来的动作,摩拉克斯身体一僵,手顿在空中,犹豫着要不要放在你的背上提醒你这个动作——他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拒绝。
安静的屋子里惟余他与你的呼吸声。
最后,他放了下来。
你原本没想埋胸的。
只是觉得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太丑了,不想让他看到。
现在骑虎难下,你只好装傻:“我想好要叫什么了,但名字还是想要你给我起。”
声音闷闷的……因为你心虚,根本没想好要叫什么。脑子里一闪而过他后来念叨的那首诗,你问:“桂花、桂花怎么样?”
桂花的别称雅号有许多。
木犀、岩桂、天香、金栗、九里香。
你选不出来,也难以取舍。
摩拉克斯注意到外面缓慢升起的朝阳,“晨曦的曦字如何?”
*
昏迷的酒铺老板自噩梦中惊醒,发觉自己竟然在家中,床榻上的妻子呼吸平稳,已然退热。
酒铺老板急忙下床,想要去感谢坠崖前一刻,风雨中拉住自己手的少女,推门而出——
天晴了。
持续多日的雨季结束后,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房檐上的雨水滴答,院子中的小水摊倒映出湛蓝的天空与日光。
黑发青年坐在门边,头上的兜帽摘下了,发尾落到地面,与少女衣物的装饰纠缠在一起。
少女依偎着靠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一只岩晶蝶忽闪着飞过,落到她的鼻尖。
他注视着不肯离去的岩晶蝶,动了动手指,低声对它说:“嘘。”
不要吵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