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截胳膊露到屏风外。谢瑧转换角度,看到林逢春肩膀亦不着寸缕,露在外头。她看得出,必是脱了衣服,于裸背上抹药。
“哈哈哈哈哈哈,夫人关怀周到,我都想喊她娘了。肯定是我更讨人喜欢……诶唷!你轻点!”
“呵,你凭什么喊娘?赶紧好起来回去。娘说了,不许留疤,她会仔细盯着。”
谢瑧的目光落在裸露的肌肤上,心上苦涩又发烫,屏风后面的林逢春,她从未见过,是何模样?
“留疤怎么了!这是光荣的标志……诶唷!”
“闭嘴吧你。有娘在,保管你养得又白又胖,休想留疤!”
王媛姿的手按在林逢春背上,屏风内又是一阵轻声说笑,两个人身影交叠,谢瑧无言地将糕点盒放在门外,转身离开。
她心里空空荡荡,游魂般任脚下乱走。晃到校场,想到许多傍晚,林逢春悉心教自己射箭,立柱火燎,月光与火光辉映,此间只有自己和她。
谢瑧鼻头一酸,眼泪涌上来,原来自己这样自私贪恋。
火灾原因的调查没有头绪,史康说他看书时有个书院僮仆送了一盏茶给他,可寻遍书院没找到这个僮仆,没有证据,成了一桩无头悬案,暂且按意外处理。
史康和沈灿都在林逢春之前离开医舍。史康觉得这场火是人为,心中隐约有怀疑对象:仔细想想,是在魏太恭的诱导下,自己才会去书馆看书,可是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害自己?
没有证据,只是凭空的怀疑,他就先把疑惑埋在心里。
沈灿重新找到一套《潜夫论》,坐在藏书馆中规规矩矩地抄。谢瑧偶尔来抄经,沈灿看她心情不好,不敢随便打扰。
日复一日,他终于抄完书,心情松快,走到谢瑧身边,小心翼翼问:“景游,最近发生什么事?你一直不大高兴?”
“没有。”谢瑧板着脸回。
沈灿失笑道:“那你为什么总抄错字。我观察很久了,你的心思根本不在抄经上面。”
谢瑧沉默。
“你看这句‘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就错了两个字。”沈灿指出“耨”“提”二字,“景游,我也算你的朋友,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
谢瑧抿抿唇,搁下笔:“山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心里很难受,却没办法说出来。”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沈灿提议,“我们小酌两杯?”
圆月当空,万籁俱寂。
二人在屋内烤火喝了几杯,谢瑧兴致很高,又拉着他上望霞楼。
望霞楼是院内最高的建筑,可以俯瞰整个书院。丹楹刻桷,雕甍飞檐,平时是登高望远的好地方,学子们有时在这里聚会。
谢瑧提着酒壶上楼,临窗坐下:“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寒气逼人,沈灿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想:罢了,舍命陪君子。
林逢春身上的烧伤好得差不多,出来溜达。正抻着胳膊转体活动,迎面见到沈灿慌慌张张跑过来。
“逢春!你也行!……快去望霞楼!”沈灿气喘吁吁。
“怎么了?”她迷惑。
沈灿之前与她有些嫌隙,但经历火场后,沈灿向她当面道谢,同时表明他有心仕途,所以结交陆序,可仍当她们是朋友。林逢春不想再理以前的乌糟事,本来沈灿就和谢瑧更亲近,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她接受道谢之余还祝他官运亨通。
沈灿一拍大腿:“景游喝多了!爬上了望霞楼楼顶!”
喝多?
林逢春震惊,怎么可能,谢瑧平时很少喝酒,怎么忽然喝多了?
“劝她下来不就行了。”
沈灿急道:“就是怎么劝都不下来!我们都不敢妄动,怕惊了他摔下来!你有功夫在身,说不定能强行拉他下来!”
林逢春再问,才知道谢瑧不过喝了大半壶酒,就吵着要去楼顶摘月亮,沈灿和翡墨拦着不让,一个不留神,还是让她从悬梯爬上去,现在正在楼顶摇摇晃晃地吹风。
不是,大冷天的,她想干什么?
林逢春不再多问,忙赶往望霞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