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水边,花树下,帷幕内,谢瑧、沈灿和蒋峻伯在一旁煮酒,翡墨跟林逢春大眼瞪小眼。
翡墨属实想不通,原本是娘子和自己二人的活动,何以现在这么多人!
娘子听说沈灿要下山去书肆,便邀他一起,他欣然同意;林逢春发现她们要出门,立刻黏了过来;蒋峻伯是沈灿室友,他听闻出游也感兴趣,便一道了……
翡墨叹气,从前常主仆二人,进了书院后总是会多人——尤其这个林逢春!
思及此,她不禁恶狠狠地再瞪林逢春一眼:这个女山匪,打的什么主意?总是死皮不要脸地黏着自家娘子……哼!陈郡谢氏岂会与这种人有关系!
林逢春无辜地眨眨眼睛,从木案上捏起一块糕饼塞进嘴里,然后蹭到谢瑧身边看酒炉上的酒:“阿瑧,酒煮好了吗?”
“没,还要会儿。”
林逢春嗅了嗅:“好酒!我都闻到酒香了!”
沈灿笑:“景游说,这是山阴甜酒,我只闻其名,从未喝过。”
蒋峻伯好奇:“山阴甜酒?会稽名产,听闻愈陈愈香,久藏不坏,我可要尝尝。”
谢瑧看着酒色道:“卖酒老翁说,是三年陈酒,不可多饮,小心醉了,明日还要上课。”
翡墨无奈地看着围着酒的四个人,心中默默祈祷,从前娘子只是偷偷浅酌几口,现在光明正大了,可不要变成酒鬼。
一刻钟后,甜酒煮好,四人围坐,翡墨侍候在旁,一人斟了一杯。
林逢春迫不及待喝了一口,陶然道:“好香,入口醇厚,赶明儿,给弟兄……给家中人带些。”
其他人尝过后都频频点头。
蒋峻伯回味着酒香,问:“逢春,你和景游怎么认识的?没想到单人院落也能加人进去住……早晓得,我也去求求人了。”
林逢春清了清嗓子:“说来话长,我救了……诶哟……”
谢瑧悄悄踢她一脚,示意她好好说话。
林逢春表示放心,道:“来的路上,谢瑧不是被山匪劫了吗?我正好碰见,救了她。”
翡墨站在一旁皱着脸听她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自己劫的。
“喔!”蒋峻伯惊讶,“原来是救命之恩!难怪会一起住了——我从没看到有士族能和寒门关系这么好。”
谢瑧抑制住解释的冲动,咳了一声:“我先和山耀认识,关系也好。峻伯,我不是那种固守家世的士族子弟。”
“士族中有你这样的人,实在罕见。”蒋峻伯举起酒杯,“以后,互相照拂。”
谢瑧与他碰杯。
蒋峻伯一饮而尽,感慨道:“三吴富庶地,承平几十年了……这些年听闻偶有山匪,未曾想已这般猖獗,竟敢向世家动手。”
“是啊,”沈灿道,“峻伯,你未见到那群贼人,凶恶暴戾,十分可怕……”
他忽然想到什么,朝林逢春犹豫道:“我记得那匪首的马,与你的马很像……额间都有一抹白。”
“像就对了。”默默喝酒的她接过话,“那就是匪首的马。”
场上凝结片刻,蒋峻伯和沈灿愕然。
她继续脸不红心不跳道:“马是我偷抢过来的。”
“……嗐,果然如此!”蒋峻伯松口气,“逢春光箭术就这么厉害了,抢匹马算什么。”
沈灿沉思颔首,谢氏主仆都对林逢春扯谎的能力佩服极了。
蒋峻伯抿一口酒:“唉,陛下年事已高,沉迷佛事……近些年,不如以往太平。”
皇帝英明神武,代齐建梁,初年勤于政事,选拔良吏,广纳谏言,崇儒兴学,开创太平盛世。然而现在年逾七十,崇信佛教,不近女色,不吃荤,还亲自舍身出家两次,被群臣捐钱赎回。
闲谈几句,作为放鹤学子,仍是互相勉励。
一壶山阴甜酒很快饮完,煦风吹过,花瓣飘摇,微微醺,恰到好处。
于是众人站起,欲去水边濯手,再用柳枝沾水点头身,简单完成祓禊仪式。
掀开帷幕,不远处多了一座华丽行障,看旁边马车,就知是陆序。
谢瑧不去管,到水边净手。
林逢春动作快,率先折了一枝柳,沾水朝谢瑧头上点去。
谢瑧没有防备,冷不丁被溅水,缩了一下,抬头见她手持柳枝,笑得开怀。
“给你祓禊去灾呢!别躲啊。”
也不知道我身上的灾都哪儿来的……
谢瑧愈想愈不服气,也去攀了一根柳枝,想朝林逢春洒水。
偏林逢春身手敏捷,左闪右躲。
打闹一阵,五人互相沾水点过头身。
谢瑧终是一柳枝敲到林逢春头上:“叫你跑。”
林逢春欲回话,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甜甜的“谢公子”。
她扭头看过去,是一个布襦窄袖的少女,她背着一个花筐,头上戴着花环,手臂上还环着几个。
“筐儿?”谢瑧惊喜,“没想到能遇见你。”
“当然能啦!”少女俏皮地眨眨眼,“我特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