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要给出一个什么样的说法也有讲究。
“正是陈方丞察觉不对,特意为此事起卦,只是耗费精力颇多,我已着人将其送回许都好生安养,但只怕是……”曹操思及自己被“威胁”一事,仍然不悦。
可营地内少了个有正经官职在的人,不能没有个交代,更何况,陈年身上还有一层由刘协加封的虚职,一旦其人莫名其妙消失的消息传出去,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既然要按着同陈年的交易来,那最好的说法就是不对他进行任何抹黑。
他还不至于同一个找不到的将死之人置气,更何况,到时候一气,不仅伤身,还要费心思收场。
曹操目光掠过桌案上,可以说是谁也没有见着的那一枚玉佩,眸色深深。
如果一个人有能力在他睡着的时候无声无息地接近并且放下这枚玉佩,那无疑也有本事悄无声息地将他杀掉。
他将无关人等赶出主帐,只留下了程昱与郭嘉,这二人与陈念的接触相对最多。
“此事乃是陈年所为。”曹操开门见山道。
二人皆不怎么意外。
“以陈年的处事,当日既那般应了主公……”程昱先开了口,尽管事实摆在眼前,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判断,“除非必要,那等更弦易辙之事,便不会再做。”
“动摇军心,按律当斩,主公却不生气,莫非是同陈年还说过什么?”郭嘉却是问道。
曹操将那枚玉佩推了出来。
昨晚的那场梦境已然将光怪陆离一词阐述极尽,这会儿他将原委明明白白说出口,也没遭到任何质疑。
“那术法想必限制颇多。”郭嘉叹道。
所谓“限制”,也只不过是一句安慰性质居多的空话罢了,有这样的威能,运用得当的话,哪怕只有一次机会使用也是大杀招,就像现在,按照原定的安排,今日其实就该开始攻打彭城了。
“他于治疫一道颇有心得,我曾与其议起近年来军中起的疫病,他说、他说……”程昱想起来什么,眉峰一皱。
“说什么了?”曹操问。
“说加在一起也不算是什么问题。”程昱这话对应的是曹操话中提到的“致使许都十室九空的疫病”,值得被陈年拿到明面上来成为交易一环的疫病……
程昱按了按额角,原以为陈年这段时日是变得沉稳踏实了,结果是在暗中养精蓄锐,等着在关键时候蹦出来给所有人一个惊吓。
只是这场共同的梦境倒也解开了他的疑惑之一——没有傍身之物的人,在这样的世道下,的确无法养成那般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
“不必为将来的事忧虑太过,徒增烦恼罢了。”曹操摆了摆手,“我昨晚见到陈年时,他面上已存死志,连履行约定给的说法也是持有信物的人,而非他自身。你二人同他明面上有几分交情,等回到许都后……仲德,将同他有关联的产业给看顾住,连同几户邻居也捎带查一查。”
程昱躬身称是。
“另外还有,彭城留守的人选……”
额外的小会开完,郭嘉走出营帐,多数人已经先行一步安抚营中将士们去了,但还有零零散散的人徘徊不去,见着他当即围上前来。
类似的场合郭嘉不知道打发过多少次,熟稔地应对完,到底还是挂念安抚的情况,索性决定去那四周绕上一圈。
在那梦境的驱使下,果然有不少人心生退意,但在做出不屠城的保证以及提高犒赏的承诺以后,这样的声音便被压下去了许多。
梦里的神佛哪里有眼前的实在利益好?接下来只需要再杀鸡儆猴上几回,想必摆在面前的困境就能不攻自破。
毕竟彭城的守将……实在也不是一枚值得放到桌面上权衡再三的棋子,姑且能将眼前的情况捱过去就好。
郭嘉正盘算着打道回府,忽地瞧见不远处迎面走来三个人影——是刘关张。
狭路相逢,总该见礼寒暄几句。
这一点的功夫双方谁也不差,才打完招呼,郭嘉便切入正题:“昨夜那场梦境实在是逼真,军中现在人人惶恐。”
既是人人惶恐,他们三个的表现稍一对比,就显得不大对劲,但这也并非没有说辞。
“既是因着屠彭城的决断起的事端,如今曹公也说了不再继续,那此事就算是到此为止。”刘备知道这位郭祭酒对自己向来诸多忌惮,自然也不会掉以轻心。
“但愿如此……刘使君,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打扰了。”郭嘉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地提上一提,不痛不痒的试探而已,自然是点到为止。
况且,就算真的有什么,那也是个死无对证的事了。
陈年这一手,确实是将各方面的退路直接给堵死了,现在就如主公所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好好完成这一交易。
毕竟谁也不知道,等陈年死去之后,那所谓的“持有玉佩信物者”还会不会有着类似的后招。
此番不过费些力气就可将流言压制下去,要是等到什么紧要关头出了差错,那可就为时晚矣。
到底有过不掺杂什么算计、轻松交流的时刻,思及“死”这一字眼,郭嘉心头还是掠过一丝阴霾,但那不过是转瞬即逝。
长到如今的年岁,即使他在身旁的同僚当中依然称得上是年轻,却也已经送走了不少认识的人。
越是这样,才越该早日结束这样的世道。
……
陈念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完了整个后续。
于曹操而言,多看顾一个彭城确实不是什么十分为难的事,但如他所说,其中要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还得再担着一层彭城失守的风险。
但好在没有出什么意外。
有军令的约束,彭城的伤亡最大程度地控制在了守城的将士里头,平民百姓大都在家中龟缩不出。
间或有不信邪的试着去劫掠百姓,被曹操恰好撞了个正着,当即就拖下去处置了,以儆效尤。
或者说,也不止是军令的约束,那场梦境也令大多数人心中有所顾忌,乖觉地约束了自己的行动。
一切发展如她所设想的那样进行,至于这背后是否有更加深层、更为精细的算计,就与她无关了。
1122给她递了消息,说是“新账号”已经建立完成,还问她要不要选择生日。
这实在是没有必要,陈念索性放手让它去布置了。
在见到想见的结果以后,她就放任自己陷入了沉睡。
游戏提供的这片供陈念的灵魂安稳停歇的地方十分宁静,她不必考虑任何人、事、物,要做的事只有一件——休息。
白色的丝线无声无息包裹住她,时间的长河缓慢流淌而过,一点一点地将灵魂之中的破损之处尽数修补完毕。
才历经一场攻城战的彭城仍然透着几分死气沉沉,但在主事者的鼓励与支持下,已经有不少百姓为了生计,还是大着胆子走出了家门。
“陈医师今日怎么不在……”有人奔向城内名声最盛的医馆,却吃了个闭门羹,不由向周围的人打听了起来。
“你不知道?”被他拽住的那人奇怪地回过头,“陈医师的夫人要生了,他这几日忙着照看他夫人呢。”
“要生了?”问话的人愣了一瞬,旋即叹气,“这在家里一待就是一两个月的,我竟然也没有反应过来,那我下次再过来。”
【欢迎宿主参加公测,请稍候,载入情况稳定后,1122会为您颁布公测相关注意事项。】
陈念再睁开眼时,除却成片的混沌什么也瞧不见。
原先她连周遭的声音也听不大清楚,直到在1122的辅助校正下,才慢慢能够分辨出内容。
哦,她这天杀的体质又跟了过来,不过这次,应当就会有慢慢调理解决的办法了。
她似乎是被人抱了起来。
陈念努力挥着手,乱舞的拳头被人一把轻松握住。
“夫人你看,女公子多活泼啊!”
第一次被人以“活泼”评价的陈念:“……”
活泼就活泼吧,她得想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的“生机”才行。
在这个成人生存尚且艰难的时代,一名体质病弱的女婴降生到家境相对不那么殷实的人家,基本上就宣判了死刑。
虽说陈念心中清楚,1122不至于那么坑,让她来体验一回“落地成盒”,却还是下意识提起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