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拉,你给我的花种,真的能种出玫瑰吗?”
头两年,卢克斯还能心平气和地同少年探讨培育心得。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焦躁不断增加,语气态度愈发差劲,就缺直接质问了。
担当智慧神职的少年轻轻一笑,意有所指道。
“孕育新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尤其是新生的物种,往往需要往复多代,汲取前辈的生气与青春,真正的种子才能得以生长。”
“你的意思是,这还不是真正的种子?我分明培育了好几年,每年都有收集新鲜的花种!”
蒙拉摇摇头,含糊地回答。
“你不明白,卢克斯。能够培育灌溉爱之花的,只有真诚的思念。显然,你现在还不够。不必着急,时间会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真心就像我故乡的酒酿一样,日子越久便越香醇,总有一天——”
“不能‘总有一天’!”卢克斯大声地打断少年的话,“蒙拉,蒙拉大人,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神明。你以为我几岁了?我终将死去!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少年愕然。他惊讶地注视着男人,瞳孔收缩,瞳仁化成一道锐利的刺,不期然扎痛他。眼前的卢克斯肩膀宽阔,肌肉结实,眉眼间焦急的纹路悄然绽放——男人已然迈入了青壮年阶段的最后时光,皱纹爬上他的脸庞。
啊,是这样啊。
蒙拉恍惚地意识到残酷的变化。他低头看着双手,皮肤细嫩光滑,指尖淡淡粉红,指节纤细修长。
“蒙拉大人?”
卢克斯呼唤他的声音与塔克斯谦卑的问候重叠,教少年更受打击,眼泪夺眶而出。他在这个瞬间理解了卢克斯的不安,理解了失去重视之人的恐惧,理解了迫近眼前的漫长独孤。
“……我明白了,卢克斯。只要我还是我,莉莉丝还是莉莉丝,一切都不会有改变。”
少年喃喃道。
卢克斯同他交往很久,已经了解自己不足以完全解读智慧神的心思,开门见山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蒙拉解下腰间的小刀。这是一把源自他们爪牙的刃刀,足够锋利,足够神圣,足够割裂龙坚硬的鳞甲,刺进龙坚实的皮肤,撕裂龙柔软的血肉。
“……用我和你的鲜血灌溉玫瑰吧。强烈的愿望与纯真的思念一定能够传达至种子的深处,催生真正的花蕾。”
卢克斯学着少年的模样,用石刀划破手心。手掌连指,而十指连心,心头热腾的血液伴随着滚烫的情感缓缓溢出,一滴一滴坠入陶盆,一颗一颗渗入泥土。
“这样就够了吗?”
卢克斯依然不敢置信,反复向少年创世神确认。
“……我不知道。抱歉,卢克斯,我也不知道。这是我和你现在唯一能做的。”
“你不是万能的创世神吗?”
“我不是。”蒙拉垂头丧气地低语,“我并非全知全能,不可无中生有,也不能违背时间的规则。我和莉莉丝确实带来了这片大陆没有的东西,创造了新生的物种。但我和莉莉丝不是万能神,不是随心所欲的神明。”
卢克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舔舔唇,干巴巴地挽回失败的话题。
“哦、哦,那也没有关系。虽然你的使者总是说你无所不能,现在想想,这也只是一种谣传。毕竟我也好,其他人也好,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别的神。”
蒙拉又苦笑起来。这些年他对这样的表情驾轻就熟。
“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的话。事实上,我和莉莉丝对此毫无头绪。我们试图打造一个可以接纳我们的新国度,结果反而把自己割离开来,变得更加疏远人群了。我确实是不同于人的物种,可我想,我也没有那么不一样……”
卢克斯的眉眼缓慢地舒展摊平,神情趋于柔和。他注视着鲜红的血液从少年的掌心滴落,注意到少年这些年措辞的变化。他不再用‘我’代指莉莉丝,也不再冷淡地回避对话,就像一个少年应有的娇气和别扭。
这使卢克斯有了一种年长者的责任与使命感,促使这个“卑贱”的下界人忍不住出声安慰“圣洁”的创世神。
“你是对的。起码在我看来,你和莉莉丝都是我的朋友。你们长得特别可爱,脾气也些古怪,可是你们的血液同样是鲜红色,你们的眼泪同样湿漉漉、又咸又苦——我是说,你确实没有那么不一样,你只是有一点点特别。”